夜翊珩俊眉微蹙,腳步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一步。
黎語顏跟著上前一步。
她完全不知道夜翊珩腦子裡在想什麼,總覺得此刻的他有些奇怪。
瞎子瘋批的時候陰鷙冷戾,而此刻好似怕她做些什麼似的。
她只想把他袍角的破口子縫上罷了。松果與若風傷到了手,陌塵手臂也有傷口,替瞎眼太子脫衣之事自能交給她了。
“殿下,得罪了。”她伸手去拉他腰間的革帶。
看著白嫩嫩的手伸到他腰間,夜翊珩耳尖泛紅,渾身繃緊,後背脊更是僵得要命,喉結微滾間,沙啞著嗓音問:“你,做什麼?”
黎語顏的手頓住,猛然意識到他瞧不見衣袍破了,遂解釋:“殿下衣裳破了個口子,我想幫殿下縫一縫。只是小事,比不上殿下昨夜護我之恩。”
他護她,她幫他將破口縫上,兩者雖不對等,但她不想過多欠他。
聞言,夜翊珩負在背後的手指微動。
原來如此,他適才想哪去了?
唇角自嘲地一彎,清冷開口:“無妨,衣裳破了就破了。”
“殿下出門想必帶了不少衣衫,但總歸有限,衣袍縫一縫還能穿,總好過扔掉。”
夜翊珩:“你會縫衣服?”
黎語顏懵住,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像是不會縫衣服的人麼?
想她拿手術刀的手極穩,縫衣服自然不在話下。
“殿下莫不是忘了,我銀針扎得不錯,這繡花針差不多道理。”
“也是。”他輕笑,旋即自己將外袍脫了下來。
黎語顏接過,去了昨晚她與妙竹休息的柴堆後頭。
夜翊珩悄悄嘆息,緩緩踱步到黎語顏不遠的石塊上坐下。
已穿好針線的黎語顏見他坐下,柔聲道:“隨身攜帶的針線包裡,線團唯有青白兩色,我給殿下的袍角繡上竹葉,可好?”
若她亦有與他衣袍一般的月白色線的話,這個口子可縫得瞧不出痕跡,如今只能用青色繡幾片竹葉擋一擋了。
“聽你的。”
看著對面的少女飛針走線的模樣,竟讓他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普通人家,丈夫衣衫破了,都是妻子縫的吧?
思及此,夜翊珩面上冷峻的線條柔和不少。
他自小衣衫破了,均是直接扔掉。
從沒這般,衣衫破了,縫上一縫。
這是人生第一次!
而他身上所穿,皆是尚衣局所制,除此之外,沒有旁的人給他新制衣衫。更遑論衣衫破了,有人主動要求縫一縫。
剎那間,心底泛起暖意。連帶著自己那顆冰冷的心,好似跟著泛暖。
原本打算將她平安送到黎煜燁身旁後,自己離開的想法,亦開始動搖。
這樣的女子,他真想將她隨時綁在身旁!
不知何時,夜翊珩身後齊刷刷站了四人。
這四人一字排開,皆靜靜地看著黎語顏繡竹葉。
她的手速極快,恍恍惚惚間,精緻鮮活的幾片竹葉便繡成。
黎語顏將衣袍拎起瞧了瞧,滿意地點頭,將衣袍遞給夜翊珩時,這才發現站著的四人齊齊盯著她。
“你們這麼看我做什麼?”
松果難過道:“語顏小姐自小受苦,針線活才會這麼出色。”
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姐,女工是會,但沒有眼前的她這般精湛。
他更是聽說,好些女子會接繡活補貼家用,眼前的語顏小姐定是如此練出來的。
黎語顏微笑搖頭,自己繡工出色並非在這個時代所練。至於如何練成,可不好對他們解釋。
相對松果說得貼心,另兩男子出口的話語便不同了。
陌塵厚著臉皮道:“語顏小姐,我的袖子也破了口子,您給縫一縫,竹葉不用這麼多,少幾片好了。”
若風連忙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衫:“我衣上口子比較多,每個口子一片竹葉就成。”
夜翊珩面色倏地冷下。
陌塵與若風見狀,後退幾步,以免被他們殿下週身的冷窒所傷。
妙竹哼笑:“我也會縫,你們兩個脫下衣裳,我來縫。”
兩人乖乖脫下外袍。
妙竹接過,坐到方才黎語顏坐的地方,開始細細縫製。
等妙竹縫好,他們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可隨時啟程。
陌塵與若風興沖沖地來拿各自的外袍,想著語顏小姐繡得精美,她的婢女定然不差。
接到衣裳時,兩人的面上神情變幻得十分精彩。
妙竹的繡工其實不差,問題就出在她給他們繡的是狗尾巴草。
陌塵袖子上一堆狗尾巴草,若風衣袍的所有破口全都覆蓋了尾巴草。
陌塵皺眉,嫌棄地看著自己的衣衫:“妙竹你故意的!”
若風看了看陌塵的,又瞧了自己的,嘆氣:“你身上算好了,我渾身是草。”
妙竹抿著笑意:“狗尾巴草可難繡了,你們不滿意麼?”
兩人還能說什麼,起碼破口子全都縫上了。
黎語顏掩唇笑:“要將那層毛茸茸繡出感覺來,頗見功力。”
“我覺得妙竹繡得非常妙!”松果大笑,“這紋理太適合他倆了,太適合!”
就連夜翊珩亦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不多時,一行人啟程。
經過一個山頭,道上忽地滾下一團物什。
黎語顏連忙勒馬,馬蹄高高揚起,那“物什”好似活的,在馬蹄下就地一滾,從地上趔趄起身。
她這才看清滾下來的是個人。
陌塵忙喝:“喂,你不長眼嗎?”
那人以手比劃著,半晌才道:“救,我!”
兩個字說得磕磕巴巴。
聽聲音年紀不大,像是變聲期的少年。
黎語顏翻身下馬,問對方:“有人害你?”
那人驚慌地往草叢瞥去,點了頭。
昨夜他們遇到匪賊,此刻看到遍體鱗傷的少年,黎語顏思忖一瞬,道:“你可隨我們離開此地。”
少年十分感激,立時跪地磕頭。
黎語顏從包袱立拿出一塊乾糧給他,犀利的目光同時往方才的草叢望去。
草叢微動,可見的確是有人。
夜翊珩驀地出聲:“此地不宜久留。”
一行人腳步不停地離開。
不多時,草叢劇烈抖動,背後之人逃命似的逃往山裡。
“報——”
“大當家,小的見了鬼了!”
山寨內虎皮椅上坐著一橫眉冷目的男子,面上一條刀疤甚是可怖。
他冷聲喝道:“大白天的,說什麼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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