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清舒一身孝服跪坐在蒲團上,眼神冷冽的將手裡的紙錢一把撒入了銅盆中。
激起一陣瀲灩的火蛇。
丫鬟臨冬眼睛早已哭腫,跪在喬清舒身後低聲勸慰道,
“姑娘,您心裡苦就哭出來吧,強忍著怕是要熬壞身子的。”
喬清舒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她為何要哭,她母親根本就是假死。
一場大火燒的整個錦繡堂面目全非,只剩個架子,但是她的母親白氏此刻正安居京郊的莊子上。
前世,她母親確實死了,死在那黑心爛肺的姑母徐碧雲和親爹喬濟洲之手。
她的親爹和徐碧雲偷情數年,徐碧雲有孕,不甘心沒名沒分,也不甘心為妾室,偷偷給母親下藥長達一年,最後母親纏綿病榻不久後去世。
“哎呀!我的短命仁義的好嫂子啊!你怎麼就離我去了呢!”
二門上傳事雲牌連扣四下,將徐碧雲驚醒,得知白嬋姿的錦繡堂半夜失火,燒了個精光,她喜的幾乎要跳起來!
忙披了衣裳就往停靈的留芳園來。
望著正廳中那俱焦炭一般的屍體,身上鋪著紙被,頭上插著白嬋姿常戴的金累絲嵌紅寶石步搖。
徐碧雲眼裡閃過一絲極度的興奮,一顆心喜的幾乎要跳出來,但隨即撲在棺木上嚎哭起來,
“造孽的天爺哎!怎麼把我這般好品性的嫂子收了去!我那體面尊貴的好嫂子啊!你的命好苦...”
一旁的柳婉兒也哭得泣不成聲,拉扯著自己的母親往後道,
“娘,二太太被燒的面目全非,你莫撲在屍身上哭,會損了遺體。”
喬清舒冷眼瞧著這對做戲的母女,眼裡翻湧著滔天恨意。
徐碧雲是喬家老夫人的孃家侄女,柳婉兒是徐碧雲的閨女。因夫亡家道落敗,徐碧雲帶著閨女投奔了喬家來,這一住已經十年。
徐碧雲如今三十出頭,姿容嫵媚,此時身上披著一件海棠色暗花蜀錦夾襖,腳上一雙如意金絲織錦繡鞋,雖卸了脂粉釵環,但還是看得出膚色白皙,眉眼含春,眼角幾道淡紋,但不掩風騷。
柳婉兒也是一樣風騷眉眼,只是臉龐稚嫩些,身量也尚小,端的是一副乖順討喜的模樣。
前世喬清舒和母親白氏憐惜這對孤兒寡母,對其關懷備至,照拂有加,沒想到換來的是恩將仇報!
徐碧雲與她親爹偷情害死母親白氏,成了新任的喬家主母,更是侵吞了母親豐厚的嫁妝。
柳婉兒則是與喬清舒的夫君在婚前就勾搭上,暗中苟且好幾年還偷摸生下一子,在榨乾喬清舒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後,柳婉兒一把剪刀將她捅死在鳳榻上,接替了喬清舒的位置如願當上南昭皇后。
喬清舒望著故人,眼底劃過一絲狠厲神色,重活一世,她定要眼前這對母女死在她手裡。
她從蒲團上站起,蹙眉上下打量著,語氣冰涼帶著責問,
“姑母,你怎穿這一身進靈堂?”
徐碧雲來得急,穿得還是白日裡豔麗的衣裳,低頭看看,頓時心一慌,哭腔道,
“哎呀,我念著姐姐,只想趕緊過來瞧瞧,一時太著急,竟沒留意這些,是我大意了。”
左右張望一番,見正廳內只幾個丫鬟焚香燒紙,廳外幾個小廝正爬梯子掛白幡素絹,很是冷寂蕭索。
心裡不免暗暗得意,心道白嬋姿你也有今天,生前那般招搖風光,死後竟然落得這般淒涼境地。
揩了幾下眼淚徐碧雲假意哀嘆道,
“現下真是不巧,二爺南下公幹,老太太病著,大房三房又不頂用,事情都堆在你一個人身上,好姑娘,可要累著你了。”
臨冬麻利的將孝服遞給了徐碧雲和柳婉兒換上。
喬清舒臉上露出悲痛神色,
“母親亡故突然,又是凌晨出的事,這會子雞還沒叫,我也剛剛差人報喪,還是姑母表妹仁義,竟是第一個到的,也不枉我母親往日裡那般照顧你們,真真是患難見真交呢。”
說著就將手裡一打沒花開的紙錢塞入了柳婉兒手裡,悽悽道,
“我得先去老夫人那裡一趟,許多事情要請示,表妹就先替我在靈堂這裡儘儘孝吧。”
轉頭又吩咐徐碧雲道,
“姑母,這會子人手不夠,你得幫我去凌安街買五十桶生絲麻布,五十桶生眼布,三百匹黃紗白綢布,三百匹亞光孝絹,另找對街的趙生裁縫鋪的趙裁縫帶人來,準備在西廂房裁入殮的衣裳和各房的喪服,每人一件白唐巾,一件白直綴。”
徐碧雲嘴角直抽抽,心裡罵道小賤人真會使喚人,面上直點頭。
剛才哭的最大聲就是她,這會子若是推手不幹,怕是要落人話柄的。
徐碧雲和柳婉兒對視一眼,登時有些後悔來早了,竟被扣著守靈幹活,但也推脫不了。
柳婉兒忙應承道,
“姐姐快去忙,這裡有我和我娘,出不了岔子的。”
喬清舒望著那張圓圓乖巧的小臉,壓抑著心頭泛起的一陣噁心,轉身離去。
望著消失在夜幕裡的白色身影,徐碧雲嘴角露出一絲譏諷,
“死的倒是真快,枉我一番心思佈局,到頭來這白嬋姿竟是個短命鬼,看來我也真是命中該做大的。”
說罷露出一絲嘲笑,抬腳繞著那屍身得意輕佻的繞圈,嘴裡嘖嘖不停。
柳婉兒費力拉扯了母親的袖子小聲道,
“娘小聲些,還有丫鬟小廝在,莫要讓人聽了牆角去。”
徐碧雲低聲白眼輕蔑道,
“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做喬家新太太了,你也是正經小姐了,還怕這些下人不成。”
隨即又淬了一口罵道,
“只是這舒丫頭慣會指派人,我還得給這死娼婦買喪品去,真是晦氣,早知道跟老太太一樣,躲在屋裡裝病就是。”
已至深秋,夜裡更深露重。
徐清舒孝服外披著月牙白緙絲灰鼠披風,還是感受到寒意往骨頭縫裡鑽。
但再冷,怎麼比得過心冷。
這些人一個也別想躲過去,她喬清舒要敲骨吸髓,將這些人一個一個殺光。
繞過抄手遊廊,一進福壽堂,就感受到一股暖意,迎面來的是喬老夫人貼身侍奉的鄒嬤嬤。
鄒嬤嬤上前一把握住徐清舒的手,老淚縱橫的哭道,
“姑娘,節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