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大街為潁川最為繁華的大街, 一眼走不到頭, 街上挑擔商販琳琅滿目,買得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小食。
水晶角兒、生淹水木瓜、荔枝膏、滴酥水晶膾、煎角子、百味羹、蝦蕈、旋索粉、兩熟紫蘇魚、假蛤蜊、白肉夾面子茸割肉、胡餅、乳炊羊……喝的吃的應有盡有,讓人應接不暇。
司馬沅到底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 冷宮裡除了剩菜剩飯啥都沒有,他就像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 猝不及防去迎接著富有衝擊力的體驗。
他先是盯著一個麵攤發矇, 見那賣麵人熟練捲了銀絲般細長的水面下鍋,那深褐色的高湯咕嚕嚕冒著泡泡, 片刻之後,賣麵人竹製漏勺一撈, 待面鋪好後,在撒上筍絲、火腿與菌菇碎,一時間香氣四溢……
“想吃嗎?”明月輝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司馬沅吞了吞口水,清秀小臉上,露出了靦腆的表情。
明月輝開始掏錢了,能千金買主角兒子無憂, 何樂而不為呢。幸虧他涉世不深, 方才那麼大的挫折,一碗麵就能哄好了。
很快司馬沅便左一口銀絲熟膾面,右一口煎魚飯地吃上了。
吃完後,他有點放開了,以生蝦肉、蔥鹽、花椒、甜酒、香油燒灼的蝦餅,以純糯粉拌脂油做成的脂油糕, 以新鮮王瓜醃製的醬王瓜……
一旦他想吃又不敢開口的時候,他就用那雙貓咪一樣佻達而靈動的眼睛,巴巴地盯著明月輝。
明月輝也好生納悶,為什麼這麼小個身子,食量卻能夠辣麼大。
“你好厲害。”司馬沅一口一個油炸蘿蔔肉丸,心情越發地舒展了起來,“方才那舉劍的姿勢,比宮裡的金吾衛還要瀟灑。”
明月輝也塞了滿嘴的金絲黨梅子,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她也沒有想到過,這具身體能這麼厲害,甚至在爆發之下還能鉗制沈忌。
想來應是袁曲在哀牢山上習就的一身武藝,只是明月輝沒有記憶,根本沒有任何招式門路,導致這身武藝平白浪費,只有力氣比平常人大一點罷了。
明月輝還是很奇怪,這般厲害的袁曲,為何會在逃亡路上被她的奴僕們轄制,出賣身體,導致性格大變。
難道是藥物控制麼,畢竟當時的奴僕裡,還有陳涼真這般精通藥理的人物。
想到這裡,明月輝摸了摸腦袋,後腦勺的部位插了三根金針。到了潁川后,她又找陳涼真檢查了幾遍,陳涼真給的答案一直是——這三枚針是不同時候插進去的,最早那根融進了骨血裡的,已經有十年之久了。
其中一根最近插進去的,憑陳涼真的能耐是可以取的,而剩下的兩根則有性命之虞。
明月輝清楚,取出這三根金針,就能解鎖袁曲的專屬劇情。
可她這人從來都多疑戒備,也始終對陳涼真因原劇情有所芥蒂,這般交付性命的事,在現實中她做不來,到了遊戲裡,她一樣做不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害怕,害怕去解鎖那段劇情。
明月輝曾經檢視過美人人收集圖鑑,裡面五十個美人中,是包含了袁芳塵的。
她一直遲遲不肯提起,是因為那個袁芳塵的頭像框實在是很滲人。
比起陳涼真、薛快雪等每個人有著專屬的清麗背景,袁皇后的頭像框背景則是一片染了血的宮牆,宮牆前站了一個女人,黑衣黑髮,以黑色面紗覆蓋住了整個面孔。
她光是站在那裡,明月輝就覺得自己好像從後宮遊戲片場,直接走到了恐怖遊戲片場。
她當時趕緊點開頭像框背面,不想再看正面這滲人的女人。
頭像框背面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只有簡簡單單的關卡條件——
好感度20的條件——取下其腦中第一根金針
好感度40的條件——取下其腦中第二根金針
好感度60的條件——取下其腦中第三根金針
好感度80的條件——一切真相大白後,放她離開
又是一切真相……明月輝記得,薛快雪的真愛關卡條件是這樣的:【等一切真相大白,愛她如初】。
她隱隱約約察覺到,袁皇后與薛快雪一定有某種程度的聯絡。
……
那邊廂,明月輝二人剛走,庭院之內,便來了一名客人,他的到來讓人們忘卻了方才明月輝帶來的種種失儀。
那人手拄竹杖,身披鶴氅,頭戴斗笠,由裴元知與琅琊王司馬行夾道,步履有些快,似披霜衝雪而來。
他的靴子上沾了今晨剛結成的露水,黃昏色的衣衫上沾染了乾涸的泥濘,可這一切都不會影響半分他超然的氣度,與他讓人難以抵擋的吸引力。
哪怕他只是步履匆匆,哪怕是王孫芳樹滿座衣冠,哪怕有裴祈安這般佳公子在此,都若浮塵一般,成了眼前人的陪襯。
高情勝氣,獨步當世。
他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裴淺。
這個愣頭青見父親與兄長來了,掙脫開程念韞的懷抱,抹著淚顫顫巍巍上前,“阿父,您不知袁表姐……袁表姐她……”
裴元知只見地上一灘血,鼻子裡聞到一股難聞的尿騷味兒,心中已明瞭恐是出了些事。本能地想阻止閨女兒說下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袁……哦?世叔,令嬡說的可是那嫁與阿沅的袁家姑娘?”那人抬起了腦袋,露出斗笠之下,靜若東山的清骨容顏。
饒是裴淺這般遲鈍無腦之人,也霎時間靜若寒蟬。兄長已是她見過最為之人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能得見這天人之貌。
只是這般若清輝明月之人,怎會下臨凡塵,承受這俗世的汙濁之氣?
一時之間,裴淺已怔怔看那人,看得有些痴了。
“是……”她不由得代替其父回答。
“那方才,是發生了何事?”那人又問道。
“我們與周先生正談玄,那袁芳塵拿著劍便衝了進來,還拔劍傷人……”裴淺被他那股如沐春風的氣場感染,垂下腦袋嘟嘟囔囔,就把方才的事說了。
“胡鬧!”裴元知越聽越不對,蹙眉訓斥,“祈安,把你妹妹帶下去。”
“阿父,我等何錯之有,皆是那袁芳塵丟了主人家的顏面!”裴淺不忿,也不想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丟臉,遂爭辯道。
裴祈安趕緊制止裴淺,阻止場面繼續尷尬下去。
“小兒魯莽,在世侄跟前失儀了。”隨後裴元知在那人跟前做了個揖,權當賠罪。
“令嬡嬌憨純真,令人聞之欣喜。況且於我這廢人,何來失儀之說?”那人嘴角浮開了一絲笑,恰如其分地貶低,抿淡了裴家人的尷尬。
裴淺本以被裴祈安制住,見那攝魂奪魄的笑,恍然間,她忽然發現了什麼。那人的眼睛,從頭到尾也沒看向她,沒看向她作揖的阿父,甚至在場的所有人。
原本應當燦若星河的雙眼,此時此刻,仿若一潭起不了絲毫漣漪的死水。
他……是一個瞎子。
裴淺突然反應過來了,她終於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了。
天底下唯一一名滿天下,為天下人所重,又被天下人不恥的瞎子只有一個——
——
訝然之下,裴淺的腦海裡,漸漸浮現出那個傳奇一般的名字。
謝奇,字如卿。
……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馬上把明天的也更了,然後明天就會稍微停一天~~謝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援啦~~
昨天狗子受到了驚嚇,出租屋出現了一條比貓咪還大的碩鼠,直接嚇哭了,一個晚上都在沙發上睡覺,不敢回房間。
小瞎:今天我出場耶,不說些什麼麼?
狗子:阿炳你好,阿炳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