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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允中實在沒眼看,道:“看那觀世音菩薩的臉。”
有些地方的菩薩用石凋,有些地方的菩薩用木凋,還有用泥凋的。景德鎮因為盛產瓷器,不僅僅本地人人都有活幹,還養活了不少來這裡打工的外地人,香客出手格外大方, 也願意捐香油錢。
八仙庵的這尊觀世音菩薩像就是用石頭凋刻的,而且觀世音的臉還是用白色大理石凋的。
它神色悲憫,嘴角含笑的俯視眾生,慈祥的面孔在微微透光的大殿裡隱隱泛光,顯得格外的白皙。
宋積雲抬頭望去,菩薩的臉彷彿被鍍了一層光,像上了釉一般。
她不由心中一動。
有個念頭閃過。
“元允中!”她忍不住直呼身邊人的名字, “你是說,你是說讓我用玉瓷燒佛像?”
元允中冷了大半天的臉終於露出些許霽色,冷冷地道了句“總算還沒有蠢到家”。
宋積雲哈哈地笑,突然覺得元允中冷傲的樣子都有了幾分可愛。
她顧不得元允中怎麼看她了,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給菩薩行了三個禮,嘴裡還唸叨道:“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求您保佑我全家平安吉祥,保佑元公子心想事成,保佑我一切順利,到時我給您重鍍金身!”
說完,她朝著元允中說了句“我去去就來”,丟下他就往外跑。
“回來!”元允中一聲乍喝又把她給叫了回來。
他指了指不遠處等著八仙庵的尼姑發“除寒帖”的僧人和香眾。
一句話都沒有說。
顯然又是要宋積雲猜。
宋積雲眨了眨泛著星光的眼睛,笑盈盈地揹著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燒成了觀世音菩薩,先送八仙庵。”
元允中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宋積雲反而不好意思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了, 顯得她像把人用過就丟似的。
她叫了鄭全過來,道:“你陪著元公子在八仙庵附近逛逛。我記得有家賣蘇式點心的, 他們家的桂花糕很不錯的。”
鄭全聞言不由摸了摸腦袋。
元公子, 太不好相處。
他真不知道怎麼領著元公子到處逛逛。
而宋積雲已經走了,他只好硬著頭皮朝元允中做了個“請”的手勢。
元允中看也沒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道:“叫邵青過來,用不著你陪著。”
雖然很失禮,但鄭全聽了還是如逢大赦,忙跑去叫邵青。
宋積雲這邊則迫不及待地讓人去通知窯廠的眾人,明天一早在宋家賬房碰頭。而她一個人坐在庵堂的禪房裡,望著禪房裡供奉的一尊尺高的石凋觀世音菩薩,也慢慢冷靜下來。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比別人強,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大牛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誰都知道佛像是門大生意,像祭瓷似的,今年賣不掉可以明年賣,永遠不愁客戶,可為什麼景德鎮很少有人做佛像呢?
應該還是技術問題。
不太好燒。
宋積雲伏桉寫寫畫畫的,把自己可能遇到的問題都一一列舉出來,準備明天和羅子興等人商量。
直到房間裡的光線漸漸暗下來,香簪進來喊她, 她才發現到了回去的時候。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錢氏捐了一大筆香油錢給八仙庵不說, 還從八仙庵買了大大小小很多的佛像。
有點寄託是好事,可若是把生活的重心全放在寄託上就不妥了。
她笑著指了那堆佛像,道:“娘,您這是要在家裡建座佛堂嗎?”
“胡說!”錢氏看了正和知客說話的住持一眼,把宋積雲拉到旁邊,低聲道,“是元公子讓買的,還說,讓我把價錢記清楚了。”
小機靈鬼宋積雪更是在旁邊小聲補充:“大姐,姐夫還讓我們去外面問了那些佛像的價格!”
他這是在幫她做市場調查嗎?
宋積雲的目光不由朝冷臉站在馬車旁的元允中望去。
他眉頭微蹙,正有些不耐煩地等著她們上馬車。
宋積雪見了,抿著嘴笑,道:“姐夫還給我買了個糖人,是八仙過海的。”
所有的糖人的圖樣裡,八仙過海是最大最貴的。
“那挺好的!”宋積雲摸了摸宋積雪的腦袋,笑道,“你向元公子道過謝了沒有?”
“道了謝!”宋積雪面頰微紅,低聲道,“姐夫還誇我聰明——他問我什麼價格,我都記得。”
她妹妹還有這樣的才能?
宋積雲微愣。
宋積雪沒注意到姐姐的神色,還在那裡興奮地繼續道:“姐夫說了,我們是大香客,寺廟賣給我們的佛像肯定比賣給其他人貴。我要去和寺廟裡的知客講價,姐夫不讓。說我們來八仙庵玩,八仙庵住持親自接待我們,別人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就是因為我們付出來的比其他人多。我們不差這點錢的時候,就不要和別人太計較……”
元允中還和她說這些?!
宋積雲非常的意外。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元允中的身上。
*
翌日,宋家窯廠的幾位大掌櫃、大師傅依約而來。
聽說宋積雲要用玉瓷燒佛像,幾位大師傅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怎麼?有困難,卻不知道怎麼和我說?”宋積雲笑道,示意身邊的丫鬟給在座的眾人續茶。
羅子興仗著自己是宋又良在時的老人,宋積雲平時頗為敬重他,第一個開口:“從前老東家在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可燒佛像和其他東西不一樣,得做模具。景德鎮能做模具的人不多,做得好的就更不多了。”
他說到這時頓了頓,語帶猶豫繼續道:“這倒是其一。再就是玉瓷的泥料,一直以來都是老東家自己掌握的,若是我們大批次的做佛像,不知道泥料夠不夠?”
既然宋桃用了,宋積雲也不準備藏著掖著了。
她笑道:“玉瓷的泥料也沒什麼特別的。它是從福建德化弄過來的。若是我們要大量的燒製佛像,就想辦法大量地從德化進泥料好了。”
眾人大驚。
只有把樁師傅羅子興若有所思。
宋積雲含笑喝了口茶,這才道:“大家想辦法找模具師傅吧!若是不成,想辦法從德化挖人也成!”
至於景德鎮其他的窯廠會不會從中嗅到商機,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她原本就沒有準備一直做所謂的“玉瓷”。
畢竟玉瓷是低溫燒製的瓷器,沒有景德鎮的高溫燒出來的瓷器顏色持久。
這也是為什麼她父親在世的時候只用玉瓷燒祭祀用瓷而不用它燒日常瓷的重要原因。
宋家窯廠要想做得長久,最終還是要做高階市場,回到高溫燒製瓷器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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