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順公主說著,忍不住回頭看了過去。
那孩子瞧見阿孃回過頭來,舉起小手揮了揮,那熟悉的臉,熟悉的笑容,讓福順公主再憋不住落了淚來。
她怕孩子瞧見,慌慌張張地扭過頭來,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上元節她在永安橋撞見阿澤的時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日的地步的。
顧甚微瞧著,心頭微動,她衝著福順公主看了過去,“公主可有想過,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麼?生得像韓敬彥的那個人,恰好就出現在你的眼前。”
福順公主一怔,她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輕嘆了一口氣,“你不懂這就是緣分。”
她的確是不懂,若異地處之,有這麼一個人蹦躂到了她的跟前。
她第一個想的是哪裡來的狗賊,竟是敢戲耍爺爺!交出你的易容術,換你輕鬆上路!
這不是什麼緣分妙不可言,這明明就是送上門的箭靶子。
“倘若有一日,你也遇到了一個你真心愛著的人,你的想法便會完全改變了。我也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上身為韓敬彥贗品的阿澤,情字一事竭盡一生也是無法搞懂的。”
“阿澤沒有讀過四書五經,也不會吟詩作對,更加沒有什麼要匡扶大雍的雄心壯志。除了一張臉同韓敬彥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可是……”
福順公主深吸了一口氣,她定定地看向了顧甚微同韓時宴。
“我也以為我會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美滿一生,就像我以為我永遠都是官家同蘇貴妃最疼愛的珍寶一樣。世事難料……我愛上阿澤,就像我娘將我也當做給小弟鋪路的棋子一樣……”
“天家無情!顧甚微,我知道你在憤怒什麼,可是我告訴你,沒有用的。連自己親骨血都能被擺上棋盤,又何況是屬下呢?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你阿爹指使李暢刺殺官家。”
“只是恰好需要有那麼一些人來平息大局罷了!你撞了個頭破血流也只是失望而已。”
顧甚微冷冷地看著福順公主,“既然要頭破血流,那怎麼可以只有我,當然是大家一起頭破血流的好。”
福順公主搖了搖頭,她不理解顧甚微的復仇,就像顧甚微不理解她對阿澤的堅持一樣。
“我同顧均安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
福順公主的聲音不大,說出來的話卻像是禁言術一樣,將顧甚微同韓時宴凍了一哆嗦。
先前他們便知曉這座山不大,這會兒安靜下來,更是隱約覺得那山道上吳江的咋呼聲在這裡都聽得到了。
顧甚微心中一言難盡。
不得不說她那堂兄顧均安簡直就深得顧老賊真傳!
她應該回去之後便埋頭胡編五千字,送他一本《葵花寶典》,他在這上頭定是天賦絕倫!
比考狀元要容易多了!
她想著,果斷的打斷了福順公主的愛情回憶,她豎起了三根手指頭冷聲說道,“公主瞧著倒是不像是對顧均安沒有感情的,顧家長房出事,公主可是天未亮便進宮求情……”
要不張春庭能讓李三思將她罵個狗血噴頭?她可還記得一清二楚呢。
福順公主一愣,隨即著急解釋道,“顧均安求我,抱歉我那時候……”
顧甚微深深地看了福順公主一眼,在心中補全了福順說不出口的話。
她自嘲的笑了笑,刀不砍到自己身上,是絕對不會感覺到疼的,那會兒她在福順眼中就是一個同她毫不相關的路人,她遭受過什麼苦難,又為什麼做這些事情……
她同她嘴中那“天家無情”的父母並沒有什麼兩樣,只冷漠的看著,絲毫沒有任何觸動。
顧均安求她,顧玉城是她名義上的公爹,她自是幫親不幫理,舉手之勞的事情為什麼要拒絕呢?
她瞧著,心平氣和的說道,“希望不會看到第二回。”
親人尚且如此,何況是毫不相干的福順公主呢?她雖然不喜,但卻是也能夠理解。
顧甚微說著,又舉起了第二根手指頭,“你阿孃為何要你嫁去顧家?”
福順公主一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曉。我那時候一心掛在阿澤同孩子身上,根本就沒有去考慮過任何事情。既然嫁不得阿澤,嫁誰又不是嫁?”
顧甚微瞧著她一臉惆悵,低下頭去,生怕她一抬頭就醞釀出了一首情詩,要雙目含淚的吟誦出來……
趕忙轉移了話題,“那你可知曉,顧家二房賺的錢財,都流去了哪裡?他們又同什麼人過從甚密……”
福順公主聽著,臉上像是打翻了調色盤一般。
她有些羞愧的看了過來,對著顧甚微說道,“我看到那四十九條家規就作嘔,誰要遵守那種狗屁,只去過一回顧家老宅那邊,之後便再也沒有過去了……”
“年節的時候,若非顧均安每次都搶先介紹,我連顧家的幾房叔伯都認不齊全……”
“我一直都在公主府這邊,對於這些並不關心。”
福順公主說著,想了想又道,“至於顧均安……他從什麼人來往我不知曉,但是我知道他的書房裡有一間密室。在他的書房牆上掛著一塊木雕,那木雕之上刻著的是一篇文章……”
福順公主說到這裡聲音小了幾分,“那文章你應該知道的,是他的得意之作……”
她不敢看顧甚微的臉,滿汴京城的人都知曉三年前亂葬崗圍殺之後,顧均安寫了一篇“大義滅親”的斷親書……那篇文章風靡京師,是當時文人人人都能背誦的存在。
顧甚微冷笑出聲,“然後呢?”
“那開啟密室的機關,就在那篇文章的第四十九個字上,那個字是一個等字。我不知道密室裡有什麼,但是密室總不能是用來空放著的。”
福順公主說著,衝著顧甚微說道,“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誠意,希望你……”
她說著,就瞧見顧甚微突然一晃,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福順公主心中大駭,她猛地過頭去朝著那小土屋看了過去,卻瞧見顧甚微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窗前,她伸出手來,笑吟吟的摸了摸那孩子的頭頂。
“我的嘴我管得住,至於旁人的嘴是否管得住,那就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公主看到顧家被撕開了一半的真面目,當真認為這事你瞞得極好,顧家人對此一無所知麼?”
“我奉勸公主一句,早做打算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