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珍珍的想法很好,但是想法這種東西,總是在變。
她從小到大經歷的事情很多,人情世故能夠很好的拿捏,為人處世也有自己的章程。
但是生長在一個和平的國家,很多事情是莫珍珍從沒經歷過的。
就比如現在,莫珍珍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風雨欲來的壓抑。
倀鬼的暴動確實被制止了,但是城內的情況並沒有恢復成最初的樣子。
街道變得冷清,之前開的店面也都歇業了,時不時能看到有倀鬼在窗前門口陰冷冷的站著。
之前還熱鬧鬧的城市忽然蕭條了下來,一種劍拔弩張之感在城內瀰漫。
莫珍珍這輩子遇見過最壞的人是蘇珍珍的副人格,遇見過最大的犯罪事件是私生飯尾隨和盜竊她用過的東西。
像這種暴動前的寧靜她還是第一次遇見。
且比她想象中的要嚴重很多。
沒經歷過的人無法理解,那種空氣都好像是粘稠的,面板上好似有細小的牛毛針扎,情感上壓抑又慌亂感,比真的大難臨頭還要讓人覺得難受。
莫珍珍只帶著安巧恣走到小區門口就回來了,重新回家,大門一關,隔絕了外面倀鬼的窺視,莫珍珍猶豫了片刻,在安巧恣已經自發的去盤點家中吃食時,她摸出了電話。
這通電話莫珍珍考慮了良久,最終還是打了出去。
這次的電話響了好幾聲後才被接起,接起後對面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莫珍珍等了等後沒有和對面寒暄,先丟擲了個大家都知道的話題。
“張清月來找過我了。”
對面等了等,見莫珍珍沒再說什麼,對面這才緩聲說到。
“這次確實是我沒看住他,你不要著急也不要緊張,他不會傷害你的,我會盡快把他抓起來的。”
莫珍珍笑了一聲,這一聲有點冷,打斷了對面接下來的話。
他們雙方再次陷入了沉默,莫珍珍忽然說起了其他事。
“道長,你是道士,那你有道士證嗎?”
“……我們道士不講究這個。”
所以這也是個沒有道士證的道士,那麼他們為什麼都沒有去考道士證?
莫珍珍閉閉眼,腦子裡開始翻騰這部分的線索。
張清月和這位道長所居住的道觀是什麼樣的?
張清月是個心氣高的,若是這道觀樣樣都好底蘊深厚,他必然不會那麼輕易的捨棄,丟下若大家也給他師兄,然後自己下山闖蕩。
這位道長按身份來算應被稱呼為觀主,而這位觀主卻和一個賣喪葬的小店合作,賺一些手工錢……
透過這二人的表現,莫珍珍幾乎能勾勒出一座香火寥寥,破舊有窮困的道觀形象。
可能這形象與現實的道觀想象有所出入,但是窮是肯定的。
莫珍珍很清楚窮是什麼滋味,因此也清楚對於一個窮人而言,他們能做到哪一步。
就比如說養倀鬼這件事……
“道長,聽說你的道觀距離這邊挺遠的,至少要半個小時的車程。”
“……”
莫珍珍抬眼看向忙忙碌碌盤算家當的安巧恣,說出了個就擺在明面上,但是他們誰都沒提起過的事實。
“什麼樣的護身符,能護得住一個凡人十多分鐘不被殭屍攻擊?”
莫珍珍之前有所懷疑,但是之前的證據無法證明谷承有問題,最優解就是谷承身上有能護身的寶貝,隨後支撐他等到了谷昌和道士的救援。
但是現在,在已知有倀鬼的情況系啊,谷承的情況就可以換一種方式了。
谷承一個普通人,被老太太鎖在了家裡,和殭屍同處一室長達十幾分鍾,谷昌和道士趕來時,谷承最有可能的結局不是獲救,而是已經死亡。
谷承是谷昌的獨子,獨子突然亡故,死的那麼突然,谷昌能接受嗎?
這道士與谷昌是合作關係,雙方之間的矯情應也匪淺,若是谷昌央求,這道士真的能袖手旁觀嗎?
現在,事情繞回來了,為什麼這道士沒有道士證?
就算考道士證不容易,國家對於有傳承的道士也有寬容,一般只要有正統道士做推薦,混個道士證下來其實也不難。
所以他為什麼沒有?
若是這事兒放在正常的平常世界,莫珍珍可能不會在意,因為人各有志,人家就不愛折騰這些專心修道,也礙不著別人的事兒。
但是現在,谷承極有可能也是倀鬼,這道士當時必然比警察來的早,谷承這隻倀鬼極有可能與那到時有關。
再加上這滿城本不應該存在的倀鬼們,張清月又與那道士師出同門,莫珍珍真的很難不多想,這城外的道觀,真的是正統道觀嗎?就算道觀是正統的,他們學的東西也都只是正統的道家學說和術法嗎?
莫珍珍在等,在等那位道長的回答。
只是她等了又等,最後等來的卻是電話被結束通話的嘟嘟聲。
電話,沒結束通話了!
莫珍珍頓了頓,過了大約二三十秒的時間,莫珍珍才又把電話撥了過去。
這一次莫珍珍等了更長的時間,這位道長才再次把電話接起。
依舊是輕淺的呼吸聲,像是在等莫珍珍先開口。
他在逃避。
莫珍珍明瞭後決定單刀直入。
“谷承被你做成了倀鬼,那麼道長,你應該也知道如今的局勢吧,我不想死,城內還有其他活人,他們也不想死,道長,我們想活著。”
“你們可以離開。”
道長如此說,而莫珍珍想到的卻是那一天,谷承驚慌失措的給她打電話,一遍遍的告訴她不要離開,這城市已經封城了。
“外面的政府已經知道這事了對嘛?”
“……”
不用道長回答,莫珍珍已經知道了答案。
同時她也明瞭了這道長的立場。
這道長看似中立,實際是偏向他師弟那方的。
他的性子中有怯懦和迴避的成分,在他看來他師弟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他本人也難辭其咎,不敢去面對外面的政府人員和道家人士,便龜縮在了這城內。
如此說來,那道長之前說的,不小心放走了張清月這話也不可信了。
莫珍珍微斂眉眼,腦中有了一條清晰的計劃。
“道長,我只是個普通人,你們這些靈異的事情我不想參與也不想知道更多,我只想活著。道長,你能不能發發善心,讓我和城內還活著的人離開?我們只是普通人,只是想活著。”
莫珍珍的聲音輕緩,透著一股子可憐的味道,她在哀求他。
若是這個時候莫珍珍直接破口大罵說道長不是個東西,道長可能會直接掛掉電話,對莫珍珍也不會再理會。
但是她如此溫軟的哀求,道長的愧疚之心便出來了。
“你……唉……”
“道長,城裡那麼多人,這裡死的人太多了,能不能,能不能放我們離開?現在城裡還活著的人已經不多了,我們,我們……”
說著說著莫珍珍便哽咽了起來。
她哽咽的聲音微弱卻很動情,那邊聽著的道長一下子就慌了。
“我試試,我和他談談,我……唉,你別這樣,你先等等,其實成鬼也沒什麼不好的。”
莫珍珍在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嗓音。
“道長,拜託您了,若是這次我能活著出去,我定然去寺廟給你點上長生香,去道觀給你立長生牌位。”
道長又和莫珍珍絮叨了兩句後才掛了電話。
看看手上的電話,莫珍珍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撥通了警局的電話。
那邊電話接通的很快。
“喂,這裡是××派出所。”
莫珍珍這一次選擇了直說。
“警察同志,我想知道現在我們市內還有多少活人,可不可以送我們離開?”
接線的警察頓了頓,之後才嚴肅的說到。
“不要多想,你安生在家裡待著不要出門,不會有事的。”
“警察同志,我已經知道了,城內絕大多數的人都變成了倀鬼。”
“……別怕,他們都是人民群眾,他們也是受害者,不會主動傷人,你待在家裡關緊門窗不要外出,其它的事情交給我們,我們會竭盡全力保護人民的安全,你……”
莫珍珍閉閉眼,認真的聽完了他的安撫之詞,之後才說到。
“能和我說說為什麼你們不願意送我們離開嗎?”
這一次那邊沉默的時間更久,差不多過去了十秒,那邊才傳來了有些輕的聲音。
“城外,有白霧。”
城外有白霧,不是那種稀薄的霧,而是濃稠的白霧。
白霧圍困住了Y城,城外之人進不來,城內之人出不去。
就算有人想硬闖白霧,也會被白霧中數不清的鬼物殺死。
在這一瞬間莫珍珍醍醐灌頂。
怪不得,怪不得外面圍著的政府人員沒有突破進來,怪不得城內的警察人員寧願採取消除殭屍的本辦法,也沒想過主動轉移群眾。
那警察說完這話後頓了頓,隨後要給莫珍珍解釋著白霧是什麼,卻不想莫珍珍這個時候主動開口。
“我能帶人穿過白霧,警察同志,你們能聚集城內活人一起和我撤離嗎?”
“小同志,你聽我說,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那白霧……”
喜愛其實是一種自私的情感。像是:愛是放手,愛是成全,這些說法只是一種‘美德’,就像是君子端方,仁善待人一樣,屬於對原始本能的一種控制和規勸。喜愛是私有,是佔有,是慾望。所以谷承和莫珍珍那麼說,其實是不不懷好心的。他的害怕是真,同時本能想要把莫珍珍留下,哪怕害死莫珍珍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