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雲英去世之後,家中祖母又不喜歡明檀,每每明霄從外面打仗回來,都會忽然化身成慈母般模樣,對她多番安慰,各種關心。
明檀知道明霄對她這個妹妹的愛護之心,但他有時候實在是太囉嗦了。
都這般年紀,明檀實在是不想再多一個娘了。
好不容易將明霄勸走,明檀的耳根子終於得到了片刻清淨,她坐在梳妝檯前,藉著微弱的燭火,瞧見了自己嬌弱的模樣,忍不住嘖了聲。
當真是我見猶憐呀!
明檀在內心感嘆一句,又去洗漱了一番,只有又換了件衣裳,緊接著她便出門找錢氏去了。
不論如何,先填飽肚子再說。
錢氏一直待在廚房,溫著雞湯,見明檀醒來,她十分歡喜,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就被明霄給帶走了。
錢氏也在廚房忙了一整天,眼下的確也該回去休息了。
明檀給自己盛了一碗雞湯墊了墊肚子,鍋裡還溫著大半屜肉包子。
之前明檀答應給玄夜做包子吃,只是沒有來得及做,她不過跟錢氏提了一句,錢氏便把這件事放到了心上。
想到這裡,明檀禁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一個。
吃過飯,明檀先去看了紅柳,聽楚大夫說,紅柳一直昏睡著,從始至終都沒有醒過來,但她呼吸平穩,睡顏安靜,想必也沒有大礙。
楚大夫讓明檀放心,順便又補充道:“玄夜中途倒是醒過來一次,不過似乎是被痛醒的,就問了幾句關於你的事情,得知你平安,他也放心的睡了過去,想必明日便能清醒了。”
“多謝楚伯。”
明檀收回目光,看向楚大夫緩緩道:“不過今晚還得勞煩楚大夫代為照看他們,我有點事,可能要出去一趟。”
聞言,楚大夫皺起眉頭,緩緩道:“姑娘,方才玄夜醒的時候和我說,讓我告訴你,千萬不要一個人貿然行動,完事有他在。”
明檀知道玄夜的意思,也明白玄夜的心意,但她從來不是個喜歡假手於人的人。
她的仇,她要自己報。
明檀勾唇淡笑,溫聲道:“楚伯放心,我明白的。”
但她註定要辜負玄夜的好意了。
從玄夜房間離開之後,明檀連喬裝打扮都懶得弄,徑直往門外走去。
剛要出門,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
“姑娘,這麼晚了,還要出門嗎?”
明檀回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便道:“青竹,我有事要出去,你怎麼在這裡?難不成你也想攔著我?”
“不。”
青竹笑著搖了搖頭,緩緩道:“我知道我攔不住姑娘,所以只是想問姑娘需不需要幫手?”
明檀抿了抿唇,表情有些複雜。
今夜的夜色似乎不太明朗,連月光都淡了幾分,月亮引在雲層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露出頭。
明檀沒說話,徑直轉過身,開啟了府門,走了出去。
青竹緊隨其後。
如今已是深夜,街上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瞧不見,偶爾能聽見一兩聲零星的蟲鳴和狗叫,將夜色襯托的愈發安靜。
明檀眉眼冷沉,腳步不疾不徐,就這樣走在熟悉的路上。
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青竹忽然追上來,走到明檀前頭說道:“姑娘,咱們是不是該喬裝打扮一番?我聽玄夜說,最近你父親似乎和胡悠然待在一處,咱們……”
“為何要喬裝打扮?”
明檀淡聲道:“難道是怕我爹認不出我嗎?”
青竹有些尷尬,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明檀冷哼一聲,道:“今夜,便是他需要二選一的時候,所以當然要憑著真面目見人。”
話音落下,青竹驚訝的張大嘴巴,瞳孔震驚。
這麼說的話,明姑娘是打算直接和她父親對上了?
也是。
自家老爹竟然跟仇人搞在了一起,若換作是他,只怕早就瘋魔了。
也虧得是明姑娘,心性竟然如此穩得住。
青竹心中頓時又生出了幾分佩服之情。
其實,並非明檀在這件事上面心性穩得住,實則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對明清旭抱有多大的期待,或許曾經有過,但也被他一次次的‘偏心’,給磨沒了。
明檀以前總是覺得,為了別人的事情,和自己的家人針鋒相對不值得,她也懶得做那個‘二選一’其中的一個選擇。
她不屑。
可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說到底,明檀的心裡還是對明清旭懷有一絲期待,至少這些時日的相處是真的,明清旭對她也算關心,就為了這點情分,明檀想要一個他的回答。
當然也是最後一絲期待。
當明檀拐進那條窄巷時,青竹便已經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明檀在某戶人家門前站定,瞧見青竹警惕的模樣,緩緩道:“不用緊張,他們不敢對我動手,我們今日的目標只有一個。”
青竹神情稍緩,淡聲道:“我明白了。”
明檀看向不遠處,那些掩映在夜色中的古舊矮牆,冷笑著勾了勾唇,又補充道:“當然,若他們阻攔的話,就給我殺。”
明檀用最平靜的語調,說出了讓青竹覺得觸目驚心的話。
青竹將長劍握在手裡,肆意笑道:“我明白!”
眼前的庭院也已經沉睡在一片寂靜中,院內連一盞燈籠的光亮都沒有。
明檀走上前,抬手叩門。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疾不徐的敲門聲,淹沒在風裡。
半晌後,門後響起清淺的腳步聲,青竹聽出不對勁,立即快走上前,抓住明檀的手臂,與此同時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並拔出了長劍作掩護。
青竹的架勢,說明他感知到了來人乃是個高手。
明檀表情淡然。
因為她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吱呀——”,隨著木門轉動的陳舊聲響,淺淺的橘紅燭火映入眾人的眼簾,來人一身黑色勁裝,身材清瘦卻充斥著力量感,將寬肩窄腰四個字詮釋的淋漓盡致。
銀色的面具,遮擋住了刀刻似的英俊面龐,圍堵露出一張薄唇,唇角輕抿,寒霜似的表情掛在嘴上,最顯冷冽。
明檀越過青竹的肩頭,看向來人,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身影重合又分離,分離又重合,然後終於組成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明檀拍了拍青竹的肩膀,示意他讓開,在青竹擔憂的目光中,明檀走到了那人跟前,紅唇輕啟。
“林寂,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