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後,和妃問太醫姜閒道:“今日有勞姜大人了,敢問慕容小主的身子狀況如何?受了這十杖要不要緊?慕容氏滿門忠烈,皇上仁慈,只是為了面上過得去,怎忍真去苛責慕容氏。”
“微臣明白,宮中主子都是嬌貴身子,馬虎不得,”姜閒略略停頓,又接著說道,“慕容氏近日裡失血過多,傷了元氣,今日又受了杖刑,恐怕需要多靜養些日子,才能養好。”
昨晚皇上亦召了姜閒去了養心殿,告知了今日的計劃和他該做的事情。故而即使和妃不明說,他也知道今日之事的分寸。
“這樣就好。皇上下令讓慕容小主禁足一個月,正好可以精心休養。就有勞姜太醫關照著些,仔細調理著,別落下病根。本宮這裡有些上好的紅參,聽說是補血的珍品。姜大人,您看用不用得上。”
姜閒:“謝璟妃娘娘。太醫院裡各種品級的紅參都有。這些紅參,娘娘可以留著自用。”
和妃臉上露出幾分惋惜和惆悵:“本宮就是擔心慕容妹妹,想聊表心意。罷了。”
姜閒:“微臣給娘娘請個平安脈吧。”
這正是和妃心中所想。
在宮裡,最不敢得罪的人就是太醫,生老病死都掌管在太醫手中,還有後宮嬪妃最關心的孕產。如果有信得過的太醫,自然是如虎添翼。
但後宮又往往不敢太明目張膽地討好拉攏太醫,畢竟太醫屬於外男,過於親近,難免會惹出不清不白的禍事。
和妃這些日子心裡就盤算著,柳太醫因為過去的那些事情,走得太近容易生出事端,無法培養成心腹。
如今因為變故,整個太醫院都被姜家把持。恰好姜閒剛入職,年輕上進沒有心機,跟柳太醫那種職場老油條相比,不僅更有家庭背景,還更好掌控。簡直是培養成心腹的最佳人選。
正好借這段代理宮務的日子,跟他搞好關係。、有了姜閒的悉心調理,說不定一直虛虧的身子能好起來,能懷上個一兒半女。
姜閒給和妃把了脈,又開了些滋補調養的藥和日常飲品,溫聲說道:“和妃娘娘的身子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微臣又開了些藥作進一步的調理。”
和妃連忙差墨竹取來一錠金子贈與姜閒,姜閒卻連連堅決推辭不受。和妃只要讓墨竹取了些小廚房做的點心,贈與姜閒。
拎著和妃贈送的小點心,姜閒轉身就去了坤寧宮。
江月白昨日已藉著複診之機,把網購的紫雪丹給了姜閒,告知了他成分和用途。還將紫雪丹的藥方寫了一份給他。
姜閒拿到紫雪丹和藥方之後十分驚訝,如獲至寶,激動得久久說不出任何話來。
紫雪丹是個已經失傳的古方,解奇毒和治療瘟疫的神藥。但他所翻閱過的典籍裡皆語焉不詳,只知主要成分,沒有完整的藥方記載。而傳說中的百靈丹就是在紫雪丹配方上做的加味。
有了紫雪丹的配方,就有可能研製出百靈丹的配方。
姜閒語無倫次地向江月白表達感謝。
迫不及待地問江月白這個藥方的來源,更想問江月白手中還有沒有其他藥方。這是古代科研人員發自肺腑的熱愛。問出口來之後,又自知失了分寸。
他本計劃著找個恰當的時機向皇上彙報江月白的這項功勞。
江月白卻異常嚴肅地告訴姜閒,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只當是他自己翻閱宮中珍藏的古籍中發現的,功勞全部歸於他。
他記得自己疑惑地問她這樣做的理由時,她那風淡雲清的模樣,還有她說的那句話,“功成有我,功成不必在我。我不在乎這份虛名。現在我本就已經風頭正勁,再出風頭,必有災殃。”
所以昨晚當皇上命令他,不管今日的驗血結果如何,都必須只有一個答案,江月白沒有服用百靈丹,她的血不可以解任何毒藥。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即使沒有皇上的命令,他也會如此去做,即使需要他昧著職業操守撒謊。
實際上,他確實當場撒了謊。
江月白的血液融入皇后的血液之後,半個時辰後,出現了明顯的解毒作用。但在場的其他人皆不是專業人士,無法做出專業的判斷。
他當然明白江月白為何要隱瞞服用過百靈丹的事實。一旦被人知道,很可能就成為天下人瘋狂獵殺的物件。
作為一個傲嬌的人,作為一個醫者,他以前從未撒過慌。
但能為江月白做點事,於公保護她這樣的俠義之人,於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他甘之如飴。
轉眼間,姜閒坐著步輦到了坤寧宮。
見到了坐在皇后床邊的謝夫人,皇后的母親,皇上親封的二品夫人。
謝夫人身著絳紅色衣衫,雖不華麗,坐在那裡,處處透著尊貴。
幾日前,姜閒在坤寧宮初見謝夫人時,她還發如黑綢,幾乎看不到一絲白髮,面色憔悴但依然紅潤;第二日再見,卻已花白,此後一日比一日白得更多,容顏也日愈憔悴。
今日再見時,已滿頭白髮,容顏老態,不過幾日,臉上便沒了血色,皺紋盡顯。
姜閒心中暗歎,天下父母,憂思自己的子女,無不如此。
“微臣參見謝夫人。”
謝夫人用衣袖遮掩著,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慈聲說道:“姜大人,請起。有勞姜大人了。”
姜閒凝神診過脈搏之後,謝夫人迫不及待地問道:“姜大人,皇后她如何了?”
姜閒細細斟酌之後,方才答道:“回夫人,皇后娘娘的毒性已經控制住,比昨日狀況還要好些。應該暫無性命之憂。但需要儘快地找到解藥。微臣這裡已經收集了十幾個妙方,應該能找到解毒的辦法。夫人您憂思過甚傷身體,切切要保重身體。”
謝夫人嘆了口氣,面色疲乏,愁容滿面,眼睛裡盈動著淚光,嘴唇動了動,想要說點什麼,終究沒有說。
當初她就不同意謝可薇入宮,只想女兒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平平安安過一生;
但她的夫君,當時的鎮北侯,卻告訴他,謝可薇投胎到他這樣的家庭做了唯一的嫡女,入宮為妃為後成為聯姻的紐帶就是她的命運。否則會因為功高震主,手握兵權,被帝王忌憚,全家甚至九族都得死。
如今女兒替皇上擋了一刀,謝家的保全就又多了一份保障。
可作為母親,她心中沒有丈夫、兒子那麼多的家國天下,那麼多大局;她只知道謝可薇是她唯一的女兒,此時不僅被毀了容,還危在旦夕。
她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雙手捧到姜閒的面前:“這是謝家的信物。日後,如果你需要謝家的地方,你只要拿著這枚玉佩去謝府,謝家定當盡心竭力。只求姜大人能救回老身的女兒。”
其實這是謝家主母才會有的令牌。
玉佩紫光流轉,十分奇特。
當年鎮北侯謝晉得了一塊超大的稀有紫玉。從同一塊玉上,給謝家人做了一塊玉佩,玉佩上留有每個人身份的特殊印記,用作謝家人的信物。
她的這塊跟夫君謝晉手裡的那塊從玉石上的同一處切割而成,如果放在一起,可以嚴絲合縫地拼成一塊。
謝母的隨身玉佩,且如此奇異珍貴,姜閒豈敢受之,堅決推辭。
“謝夫人抬愛。皇后以身護君,忠勇大義。救治皇后是臣分內的事。臣不能接納夫人如此貴重之禮。夫人請放心,微臣不收禮,也一樣會盡心竭力。”
說完,姜閒躬身行禮一拜,“微臣現在給皇后施治,請夫人迴避。”
“老身能留下來陪著嗎?”謝夫人緊緊攥著女兒的手,捨不得鬆開,“謝大人不用擔心老身,老身受得住。”
姜閒遲疑了片刻,望著謝夫人的蒼蒼白髮,終究不忍心拒絕,沉默著沒有正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