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李大人奉旨覲見，已經來到宮門口了。」
「宣。」
「遵旨。」
不久之後，李樗走了進去。
德隆帝一如既往的盤坐在蒲團上，眼皮也未曾抬過一下，直至李樗行禮參見，方才開口問道：「交代你的事情如何了？」
「幸不辱命，已經辦妥了。」
「很好，李卿辦事果然利落。」
……
出人意料的輕鬆過關，德隆帝彷彿從始至終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未曾對李樗的回應有所懷疑。
他之所以誇讚李樗辦事利落，是因為普通異人想要輕鬆解決掉這麼一夥身經百戰的緹騎絕非容易之事。
有可能要花費多日功夫，甚至藉助任務本身的詭譎事件來暗下黑手。
李樗並沒有選擇那種麻煩的做法，當天去當天回，顯然沒有搞那麼多花裡胡哨。
已經準備好一大堆狡辯之詞的李樗頓時有種拳頭落空，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這老皇帝，莫不是在套路我？
他的窺真法眼隱藏在虛空，悄悄觀察對方。
『邪魔（皇帝）』
蒼白火光凝成的字跡隱沒於漆黑氣霧之間，如同黑暗深空之中的微弱星芒。
也不知道是否德隆帝過於特殊的緣故，即便窺真法眼已經得到了極大的加強，李樗仍然無法從對方身上看到更多的資訊，而若是換成黃鶯，直接就把「無緣之人」的身份都洞悉。
但就在李樗這麼想著的時候，有股奇異的力量擾動，彷彿從漆黑煙霧之中撩起煙雲，顯露出皇帝道袍的一角。
煙熏火燎的灼痛之感刺激著窺真法眼，即便與自身切斷了聯絡，也帶來了莫名的眩暈。
然而，也正是在這一陣灼痛之中，窺真法眼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了。
一縷毫芒如同黑夜之中的幽光浮現，呈現出宛如鬼火飄搖的浮游字跡。
「因食◆◆而遭受詛咒的人間帝王，但也因此而獲得不死不滅之身」
這……
李樗一時驚詫莫名，不知所以。
緊隨其後，更多蒼白火光凝成的字跡浮現出來。
「每隔一段時日，重置包括情緒，記憶，意識在內的身心狀態」
「當前重置時間：每次月圓之夜子時正」
「李大人，李大人？」
好一陣後，耳邊傳來黃帛的提醒，這才如夢方醒。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該退下了。」
黃帛悄然提醒道。
「莫要打攪陛下清修。」
李樗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上首的德隆帝，整個人都已經沉寂下去，這才緩緩起身，跟隨著黃帛離開了大殿。
「黃公公，我頭一回替陛下辦這樣的差事，雖然幸不辱命，但卻總感覺不甚踏實，不知公公可否指點一下這裡邊的門道？」
在出了門口，轉向另外一邊的宮牆時，李樗快步追上黃帛，狀似親熱，牽住了黃帛的手，不著煙火氣的塞上一顆價值不菲的大珍珠。….
黃帛微愣，不動聲色的掂量了一下，露出笑容：「李大人這就見外了……」
「不見外，一點兒都不見外，只盼公公指點迷津。」
「指點可不敢當。」黃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言道，「其實李大人是當局者迷呀，陛下都已經誇讚你辦事利落了，還有什麼可不踏實的？
咱們為陛下辦事呀，憑的就是一份信任，陛下的信任，比什麼都重要，那些功勳，賞賜什麼的，反而是旁枝末節，李大人可萬莫捨本逐末，把那些不重要的東西當成寶貝
了。」
李樗聞言，若有所思。
黃帛明顯有些誤會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因為沒有得到什麼實質上的獎勵而心急了。
實際上，李樗想要知道的是東西二廠辦事有無相互監督或者考察結果之類的機制，如果有的話，德隆帝會不會暗中派出人馬跟蹤盯梢，亦或乾脆利用扶乩神筆之類的手段確認一下剿殺那些緹騎的結果。
但他所說的一句話也有道理。
給皇帝辦事，憑的就是一份信任。
信任這東西，比什麼都重要。
因為假若自己欺瞞他，其他人也同樣有可能欺瞞他，皇帝處於深宮，等閒不會外出，就是說一顆雞蛋十幾兩銀子，他也得捏著鼻子相信。
而且殺那些緹騎也未必見得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真正重要且機密的，自己直至如今都還沒有參與進去。
比如說，除掉王公公……
順著這個思路去想，李樗也有些回味過來了。
德隆帝對他自己的眼光和判斷擁有著自信。
這是作為一位執掌帝國數十載的老年帝王所應具備的自信。
尤其在皇帝權威之外，他還掌握著詭譎力量，能夠運用異術支配人類，掌控人心的時候……
既然如此，自己都說已經完成，他又有何必要多此一舉，再派人去核實？
想通這些關竅，李樗忽的恍然大悟。
敢情，德隆帝之所以原諒自己殺了武宣之事，是因為他已經利用『異術（皇威）』嘗試過控制自己，自覺已經潛移默化的形成支配！
不過相比這些，李樗此刻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無意之中發現的東西。
德隆帝竟然已經不死不滅？
他所食用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重置狀態，是憑詭域開發到極致所做到嗎？
回到家中，李樗依舊還沉浸在這個意外的發現之中，直至李新把他召去，問及德隆帝的反應，才回過神來。
李樗想了想，籠統告知德隆帝信任自己，並未多作懷疑，但卻開始旁敲側擊打探起李新所知曉的事情。
因為他突然也察覺到了李新這邊的疑點。
按理說來，李新身為大乾權貴，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內，就算那十緹騎無辜，他得知之後，極大可能也不會是像自己這樣選擇放過。
但事實卻是，他支援自己的選擇，同意冒著欺君之罪的風險也要對其作出試探。
這固然有真正權貴底氣十足，並不覺得這種事情就會損害到自己根基的原因在，但更多卻像是和自己目的有著同工異曲之妙，想要藉此機會忤逆德隆帝一番，試試看他的應對。
難道說，他也知道些什麼，從而對德隆帝如今的狀態有所懷疑？
96.
不問蒼生問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