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如何?”
武英殿內,朱元璋坐在殿內,朱允炆坐在一側,貼身武官半跪殿內向朱元璋稟告訊息。
此刻的朱元璋向前探著身子,顯然十分關心武官口中的事情。
面對詢問,武官也如實稟告:
“穎國公與燕府二殿下相見,讓他使了百斤大槍,而後便指點了一番,並讓壽春駙馬將藏書送往前院倒座房,交由二殿下閱覽。”
“好!”聽到武官的話,朱元璋難得失態的站了起來,高興的來回渡步,臉上笑意絲毫止不住。
他這番模樣被一側的朱允炆看在眼裡,不自覺將手中毛筆攥緊。
“告訴那小子,給朕好好學,若是學不好,就讓他把赤驩還回來,再去國子監讀三年書!”
朱元璋激動了一會兒,但長年的經歷讓他很快鎮定下來,他指著武官招呼,武官見狀連忙應下,隨後起身退出殿外。
瞧著武官離去,朱元璋也高興的坐下,臉上的笑意一點藏不住。
直到他瞥見朱允炆緊攥毛筆,他才收回笑意,轉頭對朱允炆吩咐:
“你這弟弟日後若是學成了本事,且叫他陪同燕王一起戍守北方,也好省去你許多麻煩。”
“呵呵……皇爺爺所言甚是,孫兒領會。”朱允炆反應過來,立馬鬆開了自己手上的力道,笑臉回應的同時也不忘假裝擔心:
“只是我日前對他不太上心,不知道是否會讓他感覺不舒服。”
“他收了宮裡的馬,知道怎麼做。”朱元璋三言兩語安撫了朱允炆,隨後便繼續低頭處理奏疏。
近來國事不少,尤其以江南之地抵抗寶鈔為甚。
寶鈔是朱元璋計劃的重要一環,因此他必須全力推動寶鈔。
“下面的人已經準備好了嗎?這次要備足寶鈔發放給官吏,以此讓百姓接受寶鈔。”
朱元璋詢問著朱允炆,朱允炆也胸有成竹的作揖回禮:
“皇爺爺放心,國子監已經放出了三千學子籌備此事,待八月還可再放一萬人。”
“恩……”聽到朱允炆的話,朱元璋滿意點了點頭,但卻又另安排:
“八月那一萬學子且留著,我有用處。”
談話間,朱元璋將一本奏疏遞給旁邊的太監,由太監傳遞給了朱允炆。
朱允炆簡單翻閱,發現這是工部呈交的奏疏,主要講了全國水利設施缺乏的事情。
在他翻閱時,朱元璋也靠在椅子上講述自己的經歷和看法:
“耕稼是百姓衣食之源,也是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的依靠。”
“前元治天下以寬,任由地方官員魚肉百姓。”
“這些官員只知收稅而不知助農,一味地揠苗助長,對百姓敲骨吸髓。”
“我拿了這天下後,心裡時常擔憂農事,而則農事又有三成都在水利上。”
說到此處,朱元璋感嘆道:
“我出生在鳳陽,那鳳陽自兩宋黃河改道,奪淮入海以來便常常氾濫。”
“它若乖乖地,我種地還能有一口吃的。”
“但凡它稍微氾濫,那鳳陽、淮北一帶便顆粒無收,許多人家只能換著孩子來吃。”
朱元璋揭露出元朝時期的兩淮慘事,並對朱允炆諄諄教導:“天下的百姓有許多因為河流泛濫而遭遇旱澇,你日後不可不備,須每日都注意著。”
“即便注意了,也要看看下面的官吏有沒有瞞騙你。”
“往年,我令下面的布政使司在地方修治水利,而有的布政使司陽奉陰違,致令民受其患不說,還隱沒了朝廷的錢糧,尤為可恨!”
說到這裡,朱元璋的語氣彷彿像是發洩一般,最後更是一拍桌案,驚得朱允炆等人害怕的同時,他也大手一揮:
“那些學子若是學成了,等我親口去教導他們,好讓他們下去之後不受官員集吏的欺瞞!”
朱元璋十分霸氣,但朱允炆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所以他便作揖回禮,草草應下:“是……孫兒謹記。”
“嗯!”朱元璋看著朱允炆應下,頗為滿意的坐回到了位置上,卻不想朱允炆的心思都在朱高煦身上……
“妙!我倒是沒想到眼下的西北和漠南居然是這副模樣!”
當朱允炆在想著朱高煦的時候,朱高煦卻拿著一本傅友德讓人記錄的一本書拍案叫絕。
他坐在倒座房裡,手裡的書好似寶貝一般,讓他捨不得撒開,眼睛死死的盯著其中內容。
之所以這本書能受到他的重視,原因在於這本書完全是以傅友德的視角,記錄了他走南闖北所經過的各地風俗地貌。
【河西、胡雜居之,言語不通,但見祁連……】
看著手中的河西篇章,朱高煦捨不得挪開雙眼。
自穿越以來,他一直認為自己比起這個時代的人優秀的地方是他掌握了大量的地理知識,因為他前世的工作經常出差自駕,因此也算走過祖國和東南亞、東北亞等地的名川大山,瞭解大部分地理情況。
可是當他看到傅友德的這本書時,他頓時推翻了自己的部分想法。
例如河西之地,這塊被後世稱為甘肅的地方,朱高煦在後世一路自駕,不說一路綠意盎然,但至少也多能見到成材樹木。
只是在傅友德的書中,這個時代的河西還擁有許多大小湖泊,而且祁連山的積雪更厚,夏天能釋放的河水更多。
不過雖然水源充沛,但由於當地百姓的濫砍濫伐,因此眼下的河西綠化情況還不如後世的毛烏素沙地。
並且由於漢人已經止步河西五百餘年,因此當地僅有被大明招撫、安撫在河西的幾十萬色目人和歸化的番人、蒙古人。
這些歸化人中,連熟悉漢語的人才都無比缺乏。
哪怕到了現在,這群歸化人大多也只會寫波斯字,讀可蘭經,漢家風韻蕩然無存,叛亂不止。
即便這麼多年以來,朱元璋不斷遷移人口前往河西也無濟於事。
遷移一萬人過去,逃亡六千人回來,直至今日,漢人連當地人口的一半都佔據不到,因為甘肅還吸納了不斷南逃的蒙古人。
這樣的民族環境,加上青海地區不斷襲擊邊塞的西番人,河西走廊可以說是岌岌可危。
正因如此,朱元璋才準備冊封肅王朱楧鎮守西北。
在傅友德的書中,他記錄了他與馮勝的談話。
馮勝認為,想要利用河西來進攻北邊的北虜,必須要讓當地百姓數量增加到百萬才有可能實現,而攻打西域則是需要更多人口作為支撐。
眼下的人口數量,河西之地的情況十分尷尬,留下來耗費物資,不留下來就擴大了北虜遊牧範圍。
傅友德則是認為甘肅必須死守,只要皇帝鼓勵移民,讓甘肅能夠自給自足,那甘肅就能作為跳板進攻西域,然後從大寧、西域、東勝三路出兵,截斷北虜西逃的道路,逐步將北虜的活動範圍壓縮到嶺北以北。
在朱高煦看來,二人的話都沒有錯,只不過從歷史來看,甘肅這塊地方確實留不住移民,哪怕到明末那種人口一到兩億的時期,甘肅人口也不會高過三百萬。
二百七十多年才讓甘肅人口增長到三百萬,可見向此地移民到底有多困難。
不過從書裡來看,朱高煦還看到了明軍的一個現象,那就是從洪武元年開始,衛所軍戶就有不斷逃籍者。
從他往王瑄二人口中瞭解來看,明初軍戶待遇可以說很好了,為何會有那麼多南逃的軍戶。
不瞭解這個問題,朱高煦就沒辦法安心回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