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列等人,雖然並不知道提前授籙,究竟需要哪些代價,但是知道僅僅憑藉黑河三鎮的實力,是絕對無法滿足的。
原因無他,實在是現場與會的上位道童,數目太多了。
經歷過大點兵一事,三個鎮子的中位道童得到了促進,突破的人數不少,再加上十二年以來積攢下的上位數目。
僅僅黑水鎮這邊,與會的上位道童就達到了三十七。
現場一共有百餘名道童,他們稍微用腦子想想,就琢磨著黑水觀主口中的授籙,有可能只會是少數人的事情。
“莫非這一次的提前授籙,就是論功行賞中最上等的好處?”這一想法出現在了不少人的心裡面。
有人當即就心頭砰砰跳動,驚喜過望,還有人則是露出懊悔之色,恨自己沒有在大點兵當中賣力的博取功勞。
餘列身處其中,自然也是猜想到了這一點。
他雖然也懷疑這點,但是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太過激動,還是緊緊的注意著那半空當中的黑水觀主。
黑水觀主等人幾句話,就將所有道童的心神撩撥起來。對方環顧著躁動的道童們,臉上露出了輕笑。
隨即此人在半空當中,踏罡步鬥,將自己的道冠取下,做披頭狀,口中呼道: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嗡嗡!
在山鬼一般的呼喝聲當中,四散在周圍的黑風蟲群,再一次的聚合,落到了對方的腳下。
很快的,一方猶如是雲霧組成的法壇,出現在了眾人的眼中。
此壇足有十幾丈寬大,覆蓋在了三座山頭中間,宛若一個浮島,並層層的壘起,高低錯落,滾滾湧動。
黑水觀主便站立在法壇的最高處,披頭散髮,手中持著一柄鮮紅刺目的硃紅劍器,左右旋舞,口中呼喝連連。
如此浩大的聲勢出現,三個山頭上的八品道徒們瞧見了,都連忙小步的走出,踩踏著半空當中的蟲群,登上了黑雲般的法壇。
那兩個分別身著青衣和金袍的道人,也是低著頭,走了上去。
他們陣列在黑雲法壇的周遭,紛紛稽首大呼:“魂歸來兮!恭請觀主授籙。”
霹靂!
十多個八品和八品以上的道人,在黑水河的上空開壇做法,天色的霎時間就風起雲湧,滾滾的烏雲籠罩在了的眾人的頭頂上。
法壇之下的黑水河的,也是波濤洶湧,彷彿怒龍在咆哮一般。
風雲匯聚。
餘列一眾道童待在山頭上,看著登空做法的黑水觀主等人,彷彿是看見了神仙中人一般。他們的身子搖來晃去,就像是矮草灌木一般,被吹打的簌簌作響。
如此聲勢,實在是讓道童們大開眼界。
隨著風起雲湧的繼續,在最高法壇上做法的黑水觀主,口中的輕笑聲,變成了大笑:
“祈福禱祝,恭請先達。爾來甲子六十載,我道闢山鎮,滋上等道童三千六百粒,養八品道徒一十四人口……伏惟尚饗,請龍氣顯形!”
說罷,黑水觀主啪的就跪坐在最高的法壇上,俯身大拜。
“伏惟尚饗,請龍氣顯形”
跟隨著他登上法壇的道徒等人,也都像是泥胎木偶般,啪啪的磕頭在壇上,即便組成黑雲的蟲群爬上了他們的腦袋,繚繞在身上,他們也渾然不在意。
反倒是餘列等人,這批小小的道童依舊待在山頭上,不知究竟是該繼續坐著、還是也站起來,跪下、磕頭。
嗡!
忽然,一道金光,出現在了法壇的最上空,高懸在黑水觀主的頭頂上,大放光明。
其光色就像是煉乳一般,流轉不定,最後在半空中,結成了一道華貴、精緻、皇皇的符籙。
所有瞧見這道金籙的道人,不管是黑水觀主本人,還是其餘人等,都猶如是望見了太陽一般,感覺刺目,但是卻又是生機勃勃,散播出一股溫暖之意。
其中青衣道人和金袍道人瞧見著金籙,兩人的眼中都露出嚮往之色。
他們的臉上不動聲色,但是私下卻不知使用了什麼法子,暗地裡交流起來。
金袍道人感慨傳音:
“果然,老傢伙就要命不久矣了,這一次他不僅將授籙儀式提前到了歷練之前,還將河神金籙也直接給喚出來了!”
青衣道人聽見,則是目中神光跳動:“道兄,此金籙,就是整條黑水河的權柄所在、秘境鎖鑰?”
金袍道人回答:“然也。道庭統治寰宇,分設神位,七品道吏煉出了陰神,就有資格領取神祇位格,替道庭打理河山。”
“只不過,尋常的七品道吏,都不過能當個鬼差陰差,做到死,也不過是一個日遊神、夜遊神的職位,哪像咱們這位老師,擁有的是河神金籙!”金袍道人再次感慨著。
青衣道人也並非是完全的一無所知,他僅僅是年歲比金袍道人淺,在此之前沒有親眼見過“黑水河籙”罷了。
青衣道人微眯眼睛,傳音提醒:
“道兄,打起精神!要是老傢伙煉化了這河神金籙,你我可就得再等一甲子,等他徹底的魂飛魄散了,你才有機會繼承此籙,我也才有機會離開此地。”
又是幾道傳音過後,青衣道人和金袍道人密謀一番,才停止了私底下的議論,繼續一本正經的伺候著黑水觀主開壇做法。
若是餘列能夠聽見這兩人暗中議論的,並有點見識,他便會恍然大悟,明白這兩人為何會去圖謀黑水觀主的性命。
原來金袍道人是盯上了黑水觀主執掌的河神金籙,青衣道人則是希望能夠分潤黑水觀主的遺產,以及就此離開黑水河這個偏僻地方。
黑水觀主雖然一直都執掌著黑水河的金籙,貴為此地河神,但是他一直都沒有真正的煉化這一道金籙。
因為道人一旦煉化了神祇金籙,其自身的道籙就會融入其中,就此脫離道籍,位列神鬼籍。
這樣雖然會有諸多的好處,得受道庭龍氣的直接庇佑。但是也有不少的壞處,譬如終生無法離開管轄區域,得聽從上級安排等等。
神明地祇,名稱上是神祇,好聽,但實則只是道庭控制天地的走狗罷了,僅相當於衙門裡面的吏員。
更重要的是,道人一旦成為了神祇,其自身的道途也將就此斷絕,再無成長的餘地。
因此除了那些毫無潛力的道吏,或者即將老死的道人之外,仙道中人並不會早早的就將自家道籙煉入神祇金籙當中,不急著身合神祇。
但黑水觀主如今突破不了六品,即將老死,自然是要身合金籙,成就為黑水河貨真價實的河神了。
因為只有這樣,對方才能在肉身老死之後,藉助道庭的龍氣,以魂魄之身,繼續苟活一甲子,總共的壽命能達到兩百四十年之久。
前路無有,壽命將終,此種情況之下,黑水觀主別無其他選擇。
而金袍道人想要圖謀的,就是趁著黑水觀主現在還沒有將河神金籙煉化,將之奪取到自己的手裡,自己煉化掉。
至於青衣道人,此人則是因為當初成就道徒時,是在到達了黑水鎮的三年之後,即便他現在又早早的突破成為了七品道吏,拘束於當年的約定,依舊是隻能困守在黑水河的附近,身負職責。
因此他們兩個,一個是想要分家產,一個是想要離開此地,並不希望黑水觀主在死前將河神金籙煉化掉,繼續在他們的頭上壓上一甲子的時間。
嗡嗡!
黑河上空,河神金籙繼續大放光芒。
黑水觀主似乎全然不知青衣、金袍兩個道人的心思,他從法壇上站起身子,仰頭看著顯現出來的河神金籙,面上浮現出悵然和感慨之色。
靜靜的思忖幾番,黑水觀主輕輕的揮動袖袍,口中禱祝:
“恭請先達龍氣,為諸弟子開光。”
說罷,他面向了三座山頭,招手輕呼:“小傢伙們,都過來。”
一簇簇的蟲群,又在黑河的上空凝聚成為蒲團或石塊,排列成形,一直延伸到了三個鎮子的道童跟前。
黑風颳動,似乎在催促著眾人登上浮空的黑石,走向法壇。
這時那青衣道人和金袍道人,口中也或冷笑或笑罵,催促道:
“觀主今日大方,雖然只是假籙,但也是機會難得,可比我等當年要好得多,爾等還不快快上前聽法,接受賜予!”
倒是黑水鎮的一方的道童,已經是有人忙不迭的,往河流上空的黑雲法壇走過去。
餘列也是混在其中。
綠木鎮和黃沙鎮的道童聽見自家的鎮長髮話了,連忙的就跟上。
百多名上位道童,排著隊,一圈又一圈的往法壇最高處的黑水觀主擠過去。
他們一個個的面色各異,有歡喜的,有面色驚疑的。
還有人咀嚼著青衣和金袍道人的話:“假籙,什麼東西叫做假籙?道籙還能有假的?”
終於,第一個上位道童走到了黑水觀主的跟前,他的臉上帶著激動和忐忑不安的神情,頗是期待。
道童看著近在咫尺的黑水觀主,連忙作揖,並且要跪下叩首。
但是剛才聲威赫赫的黑水觀主,此時卻只像是一個和藹的尋常老人,溫聲說:“躬下身子即可,不必多禮。”
“是,觀主!”道童壓制著心情回答,恭敬的躬著身子。
“再低一點。”黑水觀主出聲,他伸出自己的指尖,在這個道童的眉間,輕輕的點了一點。
一道似硃砂似血跡的紅點,就此出現在了道童的眉間額心處。
如此一幕,落入了餘列等人的眼中,讓他們浮想聯翩:
“這就是授籙?這般簡單?”
他們緊緊的盯著那第一個道童,想要看對方接下來,還有沒有什麼變化,但黑水觀主衝著對方擺了擺手,說:
“下去吧,自己找個位置坐著,不必拘束。”
黑水觀主的話聲一落。
黑雲法壇上,蟲群湧動,在道徒們所侍立的更下方,又有一個個蒲團凝結而成,示意著被點了紅痣的道童走過去落座。
第一個道童雖然有些迷惑,但還是立刻就告罪一聲,走下了法壇最高處,落到了下方,找了個位置盤坐下來。
只不過他即便是坐下了,臉上依舊是殘留著疑惑之色,時不時地就摸一摸自己眉間的那顆紅痣。
接下來。
一個又一個道童,魚貫的走過黑水觀主的跟前,都是被對方溫和的說了幾句話,然後眉間點下一顆紅痣。
餘列不起眼的混雜在其間,也是如此。
黑水觀主在替他點下紅痣的時候,同樣沒有什麼異樣,壓根不認識他似的。
並且餘列還留意著,佘雙白和綠木鎮中一個斷臂的女道童,也都是如此簡單的走了個流程完事。
後者赫然就是當初被他炸斷一條手臂的人——苗姆。
餘列認出了對方,還發現對方在綠木鎮道童中的地位不低,好在對方壓根就沒有認出他來。
“授籙”儀式繼續進行,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黑水觀主卻是弄得緩慢。
足足半個時辰後,所有的道童才都在對方的跟前走了一遭,打過一個照面,並落座在了黑雲法壇的底部。
這時,黑水觀主盤坐在法壇的最高處,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也是這時,餘列這批道童們,從各自被點下的紅痣中發現了一點端倪。
雖然每個人的眉心,都是隻有一點紅痣,也是被黑水觀主的同一根手指點下,大小一樣,但是各自的色澤之間,並不一樣。
有的人是淡淡一點紅,有的人是紅得似血,還有的人則是紅得發紫。
譬如在餘列身旁的佘雙白,對方的紅痣直接就點在了面具上,都沒有讓佘雙白摘下面具。
其顏色,正是紅得發紫,在周圍的所有道童當中,顯得格外明顯。
嘀咕議論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眾人慢慢又發現,那些紅痣色澤濃郁的道童,赫然都是各自鎮子、房院中的風雲人物,基本上都有在大點兵中大出風頭。
如此想法,出現了在不少道童的心裡,餘列也是琢磨著。
忽然,餘列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抬起頭,發現身前身後的道童,基本上都有在瞅看他。
還有人口中嘀咕:“色澤的深淺程度,究竟和功勞有沒有掛鉤啊?”
距離餘列最近的佘雙白,對方也是訝然的盯著餘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