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中,餘列的呼吸沉重,心神跳動。
他定住心神,繼續聽面前的老僕說著條件,依舊被狠狠的誘惑了一番。除去前面三個最重要的待遇之外,餘下的工錢、功法、飲食起居等等,條件依舊是好的很!
這等機會,就算前面是個火坑,估計鎮子中的不少人,都會毫不猶豫的就跳進去。
老僕細細說完,才又問:“咱們家的待遇,你覺得如何?”
餘列嚥了下口水,立刻拱手:“令人心動,願意為之赴湯蹈火!”
不過餘列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是對方賞識自己,這等比黑水鎮厚實不少的待遇,代價應該也不小。
於是他沉住心神,問:“不知晚輩又需要付出何物,才能獲得這些?”
老僕聽見問話,不僅沒有不耐煩,反而面露讚賞:“能耐得住氣,性子確實不錯。”
對方略帶沉吟,吐聲:“你可聽過道兵一物?”
“道兵?”餘列思索著,發現自己瞭解的不多,起碼對方想說的,他應該是不清楚。
餘列拱手:“煩請老先生解釋。”
老僕回答:“道兵者,又名道法密煉兵卒。上古之時,有黃巾力士、擔山力士、巨靈兵將、牛頭馬面種種,皆是道兵也。後來一些道人捕捉妖鬼精怪,輔以秘法煉製,號令成兵,也叫做道兵,譬如煉屍煉鬼,所得的殭屍鬼兵木偶等物。這類道兵,可以輔佐道人伐山破廟,處理雜事,佈置科儀種種。”
“再後來,又有高道煉就陣圖、旌旗、鑼鼓等物,招收童子童女、幼妖幼獸,自幼豢養,令之食則同桌,寢則同室,朝夕相處,彼輩又修煉同一功法,因此氣機融一,可灌輸在一物之上。道人得之,就可得到功力加持……道兵不敗,道人不死。”
“此謂真道兵也,一些累世豪族、萬年大派,以及道庭中的各個老營,壓箱底的就是這種道兵。”
老僕解釋一番,又傲然說:“少爺出身士族,自然也得豢養一批真道兵,以作為護道之用。等到少爺成就道士之後,正好也能靠麾下的兵卒伐山破廟,蕩清妖鬼,使用起來,會比族中豢養的更是順手。”
餘列站在暖房中,聽著對方講解,立刻就明白過來。
對方應該就是想要將他收為這種家丁或親兵,幼時隨著對方的少爺長大,壯時則隨著對方的少爺建功立業,博得個長生道業!
這番話讓餘列聽的是目眩神迷、口乾舌燥。
想他餘某人還在黑水鎮中苦哈哈的打工,人家少爺一生出來,就被老僕領著,到處挑選合適的手下,考慮著實長遠。
而且按照對方說的,等他家少爺成長起來,很可能會是個六品道士!若是餘列從了對方,只要半道不死,豈不是大有機會成為七品道吏、六品道士?
這更加讓餘列的心頭砰砰跳動了,他幾乎是一口就想答應下來,就算對方要簽訂什麼血契,只要不是太過於嚴苛,餘列都願意答應下來。
畢竟能當大人物的家丁,還是從小就陪著的那種親兵,實在是餘列這種出身的人,難得可貴的一次機會!
果然,老僕指著餘列,說:“僕今日到黑水鎮,就是為少爺挑選這類道兵種子的。”
不過下一刻,老僕的一句話,頓時將餘列心頭的火熱,一下子就澆涼。
對方頓了頓,又說:“至於代價嘛,道兵者不入道籙,爾需放棄道籙,入我族中的兵籙。”
一聽這話,餘列臉色一變,有點沒有繃著,失聲:“放棄道籙?”
放棄道籙,豈不就是打落道籍?
老僕點頭。
餘列滿腦子的驚疑,他倒不是在意曾經為了考取道籍,自己所付出的百般血汗,而是在意道籍道籙背後代表的意義。
在山海界中,唯有榮登道籍,得授道籙者,才有資格去修道學法、吞吐靈氣。否則,就是打殺勿論!
其管理也是嚴格,一旦授予,除非是叛道之人,方才可能會被打落。
餘列還知道,任何道人的道籍道籙,其打落與否,都得經由道庭本部的勘驗,餘下的州郡等部,壓根就沒有資格插手。
如此程度,可謂是比他前世今生,兩世的死刑都還要嚴格!
老僕直勾勾的盯著餘列,發現餘列的面色變化後,臉上嘿嘿發笑,又說:
“少年郎,不必如此驚慌。界內各族的兵籙,也是由道庭分發的,並非是奴籍凡籍,入籍者依舊可以修道學法,只是無法成就道士罷了。”
沒聽見這句話還好,一聽這話,餘列眼皮就狠狠的一跳。
他現在忽然想起來了,道籍道籙不僅代表著山海界中的“人權”,連妖怪都想考取,更代表著得道長生的可能。
在山海界中,唯有名籍道籙者,方才有可能名籍仙籙,得享不死!否則的話,其修為再高,也是界內道奸、域外邪修,必定天劫伺候!
如果是從前,餘列在沒有得到青銅酒杯之前,能得到當道兵的機會,他很可能就從了。
畢竟築基道士貴為六品,是真的長生中人。而餘列今生能夠當個七品的道吏,任職陰差鬼差,活得個假長生,就已經是九成道人們難以想象的了,足以讓他庇佑子孫。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餘列當即就做出了決定。
並且他暗暗想著,如果對方強逼,不管其來頭再大,他也得去道籙院告發一波。
這等涉及強逼道籙的事情,可比賭坊中的強逼死鬥要嚴重的多,涉及道庭的根本!
餘列還記得當初還在郡城中時,就曾聽聞過幾個涉及道籙之事的家族,不管其是百年望族還是千年世家,統統都是個灰飛的下場。
並且對方涉及的,還不是逼落道籍道籙,而是涉及了道考作弊,包庇凡人或精怪考取道籙。
餘列等人身為黑水鎮的道童,雖然命賤,但也是跨入了道門的人。這一層皮,就是他修道學法的最大保障,是諸多凡人精怪夢寐以求的。
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但是餘列的臉上依舊是故意做出掙扎和猶豫,沒有一口就回絕。
不過很快的,餘列就想到了一個藉口。
他苦笑著拱手,說:
“晚輩自幼父死母亡,雖不曾奢望成就為真正的長生中人,但爹孃的臨終遺言,也是希望晚輩能考取八品道徒籙,將晚輩這一脈,抬入族中的正脈,正名定分。”
老僕聽見餘列的回答後,並沒有露出惱色,反而輕輕一嘆:“也是,棄了道籙,族中就再無退路。”
對方朝著餘列點頭,說:“你是小家族出身,還是庶出,又得來這黑水鎮中搏命,想必從小就不容易。”
不知怎的,餘列反而感覺面前的老者,其顏色愈加的和藹,毫無剛才的陰鷙感覺。
餘列又見對方拱手,衝著那大頭娃娃說:“少爺,這也是個苦命娃,我等還是不要連累忠良孝子了。”
大頭娃娃坐在躺椅上,一直在聽餘列和老僕講話,滿眼的期待。此時聽見老僕的話,大頭娃娃的臉上明顯露出黯然之色,他哼唧著別過頭,不再看老僕。
老僕笑了笑,衝著餘列拱手,只是說:“小哥,今日叨擾了。”
見對方如此通情達理,餘列略微詫異,但也是欣喜,連忙拱手回禮:
“是晚輩失禮了。”
兩人又對話幾句。
餘列忽然又聽老僕說:“小哥,他日若是晉升八品,欲考七品,或可來州城中,來我瓦家借住。族中除了道兵之外,其實也有清客門客等職,待遇尚可。”
餘列拱手點頭,正當他以為對方就要端茶送客時,那個躺椅上的大頭娃娃忽然站起,似乎想爬下來。
老僕察覺到,身子一閃,就抱起大頭娃娃,又鬼魅的出現在餘列的身前。
只見大頭娃娃滿嘴奶味,忽然從自己的肚兜中抓出了兩塊黃冰糖似的東西,嬰兒拳頭大小,塞入餘列的手中。
大頭娃娃笑嘻嘻的,揮手:“給!賞錢……”對方說完又連忙搖頭,結巴道:“不、不對,是結個善緣。”
餘列一摸著糖果狀的東西,眼皮就狠狠一跳,他抬起頭,呼吸略微沉重:
“這是,靈石?!”
一絲靈氣,立刻就從黃色晶瑩的玉石中,嗖嗖的進入餘列體內,讓他渾身都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