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時正好聊到了昨夜的天牢縱火案,李北辰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讓福貴人進來。”
轉頭望向陳寧,“陳卿你也認識福貴人,曾經跟太后還有你同坐一轎輦。”
陳寧何曾不記得當日馬車裡的場景:江月白手持玉泉劍,面色冷峻得如同一尊殺神。
他裝作努力回憶狀,腦子裡的cpu飛速運轉,都要冒煙起火,方想出一個不太爛的應答,低頭拱手作揖:“當日多虧福貴人俠肝義膽護送太后回宮!”
李北辰不再言語,只是轉動手中的茶盞。
陳寧的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江月白立於門外臺階下,聽不見裡面的交談聲,神情靜默。
雖然她很好奇一國之君的辦公室長得什麼樣,但多年的商務禮儀讓她懂得,非禮勿視的道理。穩重低調才是職場最好的新手保護,而不是東張西望,肆意張揚。
先紮根立足,在組織裡找到一席之地,而後才有機會展示自己的真性情。
何況真性情,就不是低位新人在正式的工作場合需要展現的。即使工作性質需要表現出“真性情”,那也需要經過修飾。比如率真不意味著口無遮攔,不分場合開玩笑。
徐福海畢恭畢敬地請她進去,眉眼裡都是笑意。昨晚之後,他越發喜歡這個福貴人。
江月白深吸了一口氣,鬆開微微緊握的雙手,舒展面部僵硬的表情,邁步走上臺階。
屋外傳來的平穩腳步聲,讓屋裡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心跳加速,抬首望向門口。
李北辰端著茶杯的手停在空中一頓。
江月白今日穿的這身,他從未見過。
與往日的明亮鮮豔或者是素雅乾淨不同。今日是月牙白與絳紅色搭配,主體是月牙白,少許絳紅色,再綴著些絳紅色的花朵。
怎麼說呢。
恰到好處地襯托出江月白的端正大氣。
這種大氣不是像皇后那樣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反而有一種帶著幾分柔婉的親和力。
與陳寧那日馬車裡見到的滿身煞氣截然不同。
陳寧低下頭來暗歎,難怪話本子裡都稱呼她為女俠。
江月白進來後略有驚訝,CEO在開會,喊她進來做什麼,但面上並未顯露,得體地行了禮。
李北辰喝了口茶,溫聲吩咐:“福貴人,來,坐朕身邊。”
“謝皇上。”
江月白淺淺地笑著,並沒有直接落座,而是上前替李北辰和陳寧斟上茶水。又把空了的茶壺拿給徐福海,這才款款落座。
陳寧瞬間紅了耳朵,有些不自然,為自己方才的失儀感到十分羞愧。
江月白坐下後,垂下眸子,目不斜視。
既不盯著皇上看,賣萌撒嬌,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也不好奇地偷看陳寧,打量一二。
越發顯示出她心思端正不逾矩。
李北辰心下滿意,看江月白的眼神越發柔和,“陳寧,你接著說。”
陳寧迅速地調整心態,繼續講京城裡的傳聞。
有的說,那王金寶是刺客組織的主要頭目,昨日的縱火劫獄就是為了救出王金寶。
有的說,有人栽贓陷害,故意藉著混亂,劫走天牢裡關押的其他朝廷要犯。
也有的說,韓仲載作惡多端,擔心此次反腐會讓他貪汙枉法的事情暴露,所以縱火讓以前的冤假錯案死無對證。
還有的說是縱火是謀反之人是在對刺客們斬草除根。
李北辰微笑著聽完,先問陳寧,“陳大人你怎麼看,這些傳聞?”
陳寧並不知道昨晚的內情,還有韓仲載還活著這件事。
他想了想回答道:“以微臣之見,也許這些都有可能,或許是多方合力的結果。京城已經連續兩天發生了刺殺之案。明知道朝廷會加強對天牢的看守,卻頂風作案。
這說明,第一,這件事一定有內應,內應很可能是大理寺的朝廷命官。第二,大牢裡有巨大的腐敗或者冤情很快遮不住了;第三,天牢裡很可能有秘密,能牽出眾多高官的犯人或者朝廷命官,甚至是這次刺殺的幕後黑手。”
陳寧確實讓人意外。
李北辰暗暗驚訝,眼中帶著欣賞。
僅憑有限的資訊,陳寧分析出來的結果,卻跟審訊韓仲裁的情況幾乎全部吻合。
但李北辰不置可否,隱藏住眼中的欣賞,只是抬了抬下巴,“陳大人,喝茶。”
因為還要放長線釣大魚,天牢縱火案的內情暫時還不能公開。
“謝皇上。”陳寧的耳朵依然紅著。
李北辰轉過身,目不轉睛地望著江月白,“福貴人,你覺得呢?”
江月白笑著回過神來,起身給李北辰倒茶,“臣妾乃一後宮女子,不敢妄議國事。”
李北辰料到江月白會這麼推脫,這個女子,關鍵時候心狠勇敢,但日常謹慎小心得很,總是一副怕被治罪,小命不保的模樣。
朝著江月白一笑:“此次剷除謀逆亂黨,有你的功勞一份。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這一笑裡,眼底既有欣賞,還有幾分寵溺。
江月白又給陳寧斟上茶,停住手時,神色凝重地看向李北辰:
“依臣妾看,皇上英明睿智,下面又有大理寺、督察院、刑部,想必不論對方有多狡猾,只要做了壞事必然會留下痕跡,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室內突然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李北辰看向江月白的眼裡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按照大明王朝的司法程式,一件最終要判死刑的大案,一般先要經過十分嚴格的審批程式。
先由地方法院,也就是一個區域的行政機關,例如順天府進行初判。
然後交給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這三個法律部門聯合審批,每個部門都要簽字蓋公章。
最後由刑部拿著卷宗交給皇上,皇上看完,簽字蓋章,才可以算結案。
江月白的意思是,這件事如今已經過了昨晚最為兇險的環節。就該進入公事公辦的司法程式,讓負責刑事案件的三個部門都參與進去。
人一多,就難以合謀。
就需要平衡個人、派系、部門間的利益,自然就會露出破綻。
公開透明,講證據,而不是在這裡閉門造車,空口無憑地進行揣測。
李北辰輕輕咳嗽一聲,對江月白說道:“福貴人說得很好。”
陳寧略有尷尬,耳朵紅得更厲害。
江月白這話,分明暗諷了皇上前面治理貪腐不符合法律規定和司法程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