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良怔怔地看著上空這顆巨大的赤色星球,撲面而來的震撼令他一時無言。
這顆赤色的星球就是【樹】,血肉文明就是從這棵樹上掉落下來的果,而他們每時每刻都想要回到樹上去。
虞良的數理學得不行,他並不能很好地從行星、天體和引力中判斷出什麼重要的資訊,但他能看出此刻的【樹】距離他所在的星球極近,他甚至能憑藉肉眼看見【樹】中細緻的地形輪廓。
有丹紅色的連綿山川,也有血紅色的蜿蜒大河,而其中更是有宏偉龐大的白骨建築群。
又或者說……
他並非單純是依靠肉眼看到的,這樓頂外面覆蓋著的那層晶狀體或許就擁有近似於望遠鏡的功能。
虞良從地上站了起來,順手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跪是李花朝跪的,但真的換他來估計也差不多,任何一個血肉文明的造物在見到自己的母星後都不能保持平靜。
通俗點說,誰來這兒都得跪一段時間才能走。
這種來源於基因深處的渴望和崇拜是做不得假的。
而他竟然開始理解血肉文明的原生人了,他意識到原生人的信仰是一種必然。
每一個原生人的出生都是為了回到母星,他們不貪慕名利,不喜好美食和華服,也不愛修建高大華貴的建築。
除了“回到樹”,其他一切的慾望都被儘可能的壓制,而原生人不會有任何一點怨言。
只要抬起頭,他們就能看見【樹】,心中不自覺地就會產生信仰和嚮往,這是驅使他們行事最好的激勵。
所以這就是這個副本名字的來源?
膜拜?
指的是血肉文明對【樹】的膜拜?
那這怪談世界不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嗎?
怎麼還不告訴玩家呢?
虞良在心裡吐槽一句。
他抬起頭來細細觀察著上空的星球,既然能透過肉眼看見這麼細緻的內容,那這顆血肉文明所在的子星應該距離代表著【樹】的母星很近才對。
至少比地月之間的距離近。
只不過這血肉文明的文明特性就導致原生人很難回到【樹】上去,他們擅長的是生物技術,但宇宙航行需要的卻並非這種技術。
能夠經受大氣層和宇宙摧殘的高強度材料,強勁到足以突破行星引力的發動機,還有動力源。
反正虞良是想不到什麼好的方法,生物編輯技術是很強,但強度也是看得到盡頭的,總不能說製造出一個奧特曼一般的巨人,然後一蹦就蹦回母星了吧?
虞良聳聳肩,他看得很仔細,但以肉眼觀察依舊是不可能看見母星上的生物的。
他能看見文明留下的痕跡,但不可能看得見文明中的人。
無論是子星還是母星,一個人終歸是渺小的。
這也包括他自己。
血肉星球,這個“血肉星球”指的可能並不是他所在的星球,而是這顆母星,也就是“膜拜”的物件。
回頭看看那個玩家lee,他完成了跪拜禮,從地上爬起來。
從膜拜動作的完整度上來說,他比虞良要虔誠得多。
虞良看向周圍的其他東西,從來到樓頂開始,他的全部注意力就被頭頂的母星所奪取,還沒來得及看看其他東西。
樓頂的面積並不小,虞良估計大概有幾百平方米,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這個樓頂還有一些跪倒在地上的凋像。
凋像和蛋生人的身材比例是一致的,它們排列整齊,動作也都保持一致,全都是低頭跪伏,手掌一上一下地相貼。
虞良上手碰了一下凋像,這材質近似於某種石頭,不像是人體能分泌出來的物質。
這樓頂是用來直接目測母星的地方,大概也是血肉文明心中的聖地,這些凋像起到的作用應該就是代為守護。
連這裡都沒有血肉文明的人出現,看起來他們真的是已經滅絕了,在返回【樹】的路上徹底倒下。
只留下這些文明的造物,留下了畸形人和蛋生人,留下了哨獸和肉怪。
然而讓虞良有些奇怪的是,目前為止他和李花朝只看到過血肉文明針對生育能力的自救,他們並沒有看見這個文明關於“回到【樹】”的努力。
就算造不出能用的東西,但也應該有不少實驗吧?
可是他並沒有看見相關的造物。
難道說是不在這裡嗎?
在邊上的那顆巨人頭顱之中?
虞良的心中生出些許猜測,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去那裡看一看的。
而這個時候他又看見lee走到了樓頂的中央位置,那裡有一個祭臺,光滑的祭臺表面上刻著一些紋路,祭臺的周圍則散亂著一些帶著細小骨針的觸手。
眼看著lee向著祭臺上爬去,虞良則是上前攔住他,在石板上詢問道:“你要做什麼?”
lee捧起石板細細地看,然後抬頭看一眼虞良,腳下的步伐一轉,隨時準備逃跑。
他在石板上寫下另一個問題:“字跡不一樣,你是誰?”
虞良敲了敲自己的黑甲,接著寫:“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另一重人格,我沒能解決【群】意識,所以被退回來了。”
lee點點頭,便開始回答虞良剛剛的問題:“每天的這個時候是這裡距離赤星最近的時候,也是訊號干擾最小的時候,我要用無線電聯絡旁邊的頭顱。”
】
虞良看著石板上的字,再看看lee,對方的表情不似說謊。
不過……
無線電?
這祭臺起到的是無線電的作用?
若這麼說,旁邊的那顆頭顱裡還有能和他聯絡的人?
“和誰聯絡?聯絡什麼?”虞良接著問。
lee則是搖搖頭,繼續答:“不知道,我聯絡不到任何人。這無線電的通報範圍很大,原先是為了和赤星上的文明取得聯絡才製作的。雖然依舊不夠,但也能籠罩住周圍很大一片區域了,我昨天試過一次,沒有任何的回應。”
虞良便點頭示意明白,然後看著lee躺上祭臺。
這祭臺似乎是力控啟動,當lee躺上去後頓時一沉,而整個裝置也瞬間啟動,那些帶骨刺的小觸手各就各位,一部分連線上lee的大腦,一部分連線上lee的足部。
虞良看了一會兒,似乎沒什麼值得關注的,他便轉而將意識放在宇宙之中看看角色卡。
第一階段他選擇的是解開職業能力的限制,所以宇宙中的這些怪談生物都是可以使用的。
有這些怪談生物在,再加上獵人職業和小仙姑的道府,在這副本中應該能保持住基本的安全。
他切換到賭徒,然後由陸保身開啟高幸運值。
現在正是lee透過無線電聯絡其他區域的時候,在高幸運度的加持下,若是能聯絡到的話,那自然是會聯絡到的。
陸保身一邊開著能力一邊在樓頂晃悠著,時不時拍一下凋像,又走到祭臺邊上的lee身邊戳戳他的臉。
這個時候,lee依舊是能感受到外界的,所以他睜開眼睛,瞪了陸保身一眼。
雖然是沒有說話,但眼神裡的意思是很明顯的。
我做正事呢,你哪涼快哪待著去。
陸保身則是被一個眼神趕走,頓覺無趣,只能來到樓頂的邊緣,近距離看看那一層晶狀體。
走近之後他也注意到,這晶狀體並非是一層,而是多層,最裡面這一層似乎只是由類似於玻璃的物質構成。
“哐哐——”
陸保身用手敲了敲這一層,晶狀體上便立刻出現了水一般的漣漪,連帶著外界的影像都不再清晰,過了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
再看外界的風沙,這些風沙在即將接觸到樓頂的晶狀體時總是會被一種無形的斥力所排開,又經過引導從兩側的排沙溝順流而下。
“這東西還挺神奇。”李花朝嘖嘖稱奇道。
“嗯,可以用來做坦克堡壘的觀望臺,可以減小惡劣天氣的影響。”安不塵則是若有所思。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確實像一隻倉鼠,不管見到什麼好東西,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帶回家看看能不能用上。
“地上那是什麼?”陸保身像是注意到什麼,指著一個大叫道,“那怪物又出現了!”
順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這棟建築的下方有大量直線的挖掘痕跡,不過並非是從上方挖掘,而是像地道一樣。
在地道的幾個節點上,虞良看見了從中探出腦袋的小傘。
這獨特的傘狀皮膜讓他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就是哨獸,而且從哨獸的移動方向來看,它們似乎從他所在基地地下挖地道走的。
走?
走去哪裡?
虞良快速移動,來到樓頂一個更合適的觀望位置上。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巨人的巨大頭顱,它就像是一棟高聳的建築立於一片荒蕪之中,與他所在的基地遙相呼應。
巨人垂眸抿嘴,額上有未開的第三隻眼,臉色平靜,如安詳的佛像。
再看那些哨獸的地道延伸線,巨人的頭顱正在其上。
哨獸要去那裡?
為什麼?
虞良有些意外,但下一秒他就更加意外了。
因為有三隻哨獸從地道中鑽了出來,它們的形態和之前見到的樣子有所不同。
他眯起眼睛,試圖將地上的哨獸和某些參照物進行對比。
怎麼感覺這哨獸變得高大了很多?
而且身材更加勻稱,充滿了造物的美感,屬於那種跨物種也能一眼產生迷戀的美。
不對,或許不算是跨物種。
哨獸和蛋生人一樣,都是以血肉文明原生人為模板製造出來的東西,所以嚴格來說或許算不上是跨物種。
它們的變化並非體現在體型上,主要還是在前肢。
虞良沒有記錯的話,這些哨獸的前肢本來是很短的,就像是霸王龍的前爪一樣,而現在卻變得細長,並且那鐮刀一般的爪子也退化了,變得瘦小而修長,每根指頭粒粒分明。
不對,不能算是退化。
這應該算是進化。
雖然虞良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他確實是感受到了,這些哨獸在向“人”的方向進化。
人?
這些東西也想當人?
當虞良的心聲在腦海中響起時,他突然發現頁面中那被上了鎖的字元欄拼命抖動一下。
準確來說,抖動的是金色的“之”字元,連帶著其他的字元欄受到波動。
這一下視窗抖動似乎是在敲打虞良:
我聽得見,我聽得見!
虞良便在心中嘗試安撫這個玻璃心怪談,他明明沒有這種想法的。
幾隻哨獸冒著風沙向巨人的頭顱移動過去,但沒有多久它們的身體就受到了嚴重的侵蝕,外鱗甲變得破破爛爛,傘狀的皮膜緊緊收縮起來。
走了大約十餘步,這幾隻哨獸便徹底倒在去往巨人頭顱的路上,不再動彈。
風沙裡有毒?
還是別的什麼?
竟然連哨獸都扛不住?
很顯然,這哨獸的各方面素質要遠遠強於正常的蛋生人,那麼連哨獸都扛不住的風沙自然也能輕鬆地殺死蛋生人。
想到這裡,虞良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到有些詫異。
既然風沙有問題,這單兵裝甲為什麼沒有配套的頭盔或者是面甲?
血肉文明不想讓他們這些蛋生人前往那巨人頭顱嗎?
巨人頭顱裡是什麼東西?
正這麼思考著,虞良就看見剛剛的地道口又探出一隻哨獸的腦袋,它的上半身探出來朝向先前倒下的那幾只哨獸,然後掏出一把次生顎捕捉槍,衝著死亡的哨獸射出。
次生顎捕捉槍將哨獸的屍體拖回地道之中,三隻哨獸很快便消失在地表,彷彿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什麼?
虞良清楚地看見剛剛操控次生顎捕捉槍的是哨獸,不是蛋生人也不是畸形人。
哨獸居然能用這東西了?
它們什麼時候發展到這地步了?
就憑它們那剛剛進化出來的手指嗎?
“嘖嘖,竟然會用槍,這哨獸不得了啊。”李花朝卻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逗著陸保身,“你這‘不信邪’又立大功了。”
“這是自然發展的結果,和‘不信邪’有什麼關係?難道我不出來的話這哨獸就不會進化嗎?”陸保身則是振振有詞,“你以為我是量子力學嗎?不出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而虞良卻是有些疑惑,這群哨獸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把他“出生”的區域定為a區域的話,那擁有更多玩家的就是面積更大的b區域。
根據李花朝所說,他在b區域並沒有見到過哨獸,哨獸似乎只有a區域有,而a區域的哨獸不是都被處理完了嗎?
不是被生物酸腐蝕就是被李花朝一個一個殺死,母體都沒了哪來這麼多哨獸?
還是進化過的。
等會兒……
“在我對抗【群】意識的時候,你沒有把那哨獸的幼體都殺完嗎?”虞良快速問道。
“殺完了啊。”李花朝道,“況且我把所有的畸形人都帶走了,那玩意兒不是要寄生到有能量的軀體上才能成長為哨獸嗎?怎麼可能會出事?”
他說著說著也感覺到不對,聲音有些變化:“你不會認為會有寄生體跑到我們的蛋生人孵化室了吧?安啦,其他玩家說過的,孵化室是被怪談世界佔領的地方,這小地方的小怪物進不去的啦。”
虞良搖搖頭,嘆了口氣:“還有一個地方。”
“啥?”
“電路板上有一個蛋生人,他體內還有很多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