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想反抗已經來不及,幸虧李躍早有防備,幾年的外科醫學生,人也變得膽大心細,前踏一步,揮動菜刀迎了上去。
“咔”的一聲,昏暗中爆出一團火星。
李躍只感覺虎口傳來一股巨力,幾乎拿不住菜刀,但此時此刻若是鬆手,崔瑾的半個肩膀也就保不住了。
這年頭受傷比直接一命嗚呼更慘。
李躍咬牙硬撐,對方力氣不大,但自己的力氣更小。
對方見一刀不中,反手又是一刀劈來,寒風和殺氣直衝李躍面門。
招架上一刀已經用了全力,屬於超常發揮,此時舊力已竭新力未生,這一刀來勢極其兇猛,又快又狠,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李躍瞬間驚出一身冷汗,暗道我命休矣!
說時遲,那時快。
昏暗中忽然暴起一道寒光,又是“咔”的一聲,火星四濺,昏暗中,對方的刀斷成兩截。
“三弟,可曾受傷?”原來是崔瑾反應了過來。
寶劍果然是寶劍。
“沒有,先幹掉這廝再說!”李躍又驚又怒,從來都是自己給別人捅刀子,沒想到今天有人捅自己。
此人刀刀都下死手,如果不是自己謹慎,只怕早已身首異處。
二對一,對方的刀斷了,李躍一把菜刀,崔瑾一把寶劍,對方必死!
“別、別動手,原來是小兄弟你啊?”昏暗中,聲音有些熟悉。
“這不是王驢子?”李躍猛然想起。
“對咯,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打殺殺,來來來,這頭驢子俺盯了半個多月,今日總算找到機會,來來來,驢兄我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王驢子異常熱情,完全沒有剛才刀刀取人性命的兇狠勁兒。
李躍與崔瑾對視一眼,一人提著菜刀,一人提著大寶劍,並未鬆懈。
這人長著一張老實人的臉,卻是個狠角色。
這年頭為了一口糠,殺人的不在少數,更不用說一釜肉。
再者,此人是季家堡的人,而自己是山賊,兩邊不對付,坐不到一桌上去。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幹掉他,肉還是自己的!
李躍潮崔瑾使了個眼色,崔瑾微微點頭。
王驢子似乎發現了氣氛不對,連連解釋道:“小兄弟莫要多疑,某不是季家堡的人,準備去鄴城投奔族人,不料碰上水災,盤纏耗盡,只能投季家堡混口吃的,這頭驢某盯了多日,今日才尋到機會,又恰好遇到兩位兄弟,相請不如偶遇,來來來,肉已經爛了。”
李躍嚥了咽口水,肚子裡面叫的更厲害了。
正在思索王驢子話的可信度,崔瑾已經不管不顧,撲了過去,撈起一塊肉就往嘴裡塞。
自己昨夜好歹喝了點酒,吃了幾口肉羹,崔瑾卻是餓了幾天了。
“誒,這就對嘍。”王驢子笑著扔掉手中的斷刀,也去吃肉了。
兩人你一塊我一塊的,直往嘴裡塞。
“天下最香的便是此物,某走南闖北,就好這一口,可惜啊,現在沒酒,不然當與二位浮一大白。”王驢子吃起肉來,彷彿餓死鬼投胎,一根肉骨頭三兩下就啃光了。
“你倆給我留點!”李躍也不再矜持了。
要砍人,先填飽肚子,有力氣再說。
擼起袖子就往釜裡面掏。
昏暗的篝火下,將三人的影子投到牆壁上,隨著篝火的浮動而搖曳,吃肉啃骨頭的聲音略有些瘮人。
不過現在誰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飢餓帶來的不僅是肚子的空虛,餓到極致,人就不是人。
李躍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這麼吃過東西。
肚子裡面充實,人跟著充實起來,腦子轉了起來。
現在自己跟他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此人深知季家堡的內情,若是能得到他的幫助,逃出去的可能大大增加。
“驢兄……”李躍剛一開口,就被王驢子打斷了。
“季雍為人謹慎、戒備森嚴,你們逃不出去的。”
“可有地方讓我等藏身?”崔瑾也吃飽了。
王驢子笑了一聲,拍了一把撐圓的肚皮,愜意的打了個飽嗝,“這塢堡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們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被人認出來。”
塢堡不是縣城,裡面的人,要麼是季家的莊戶,要麼是季家的僮僕,找兩個人還是容易的。
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
李躍心中一沉,現在是子時,還能混一下,一旦天亮,就會有人來搜尋。
也就是說,時間不多了。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李躍揚了揚手中的菜刀,上面已經被王驢子砍出兩個豁口,不過有東西在手上和沒東西在手上,感覺是不一樣的。
“殺出去?”王驢子眯著眼笑道。
李躍忽然發現,此人年紀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大,長得也不是想象當中的那麼醜,只不過一臉風霜和老成掩蓋了他的真實年紀。
若仔細看,會發現他那張驢臉挺有特色。
“此乃莽夫所為,我們可以劫持堡中的重要人物,換我們出城。”都混成山賊了,李躍心中也沒那麼多的禮義廉恥,活著最重要。
“不錯。”王驢子點點頭。
“那就請驢兄指點一二!”李躍衝王驢子拱了拱手。
無論前世後世,有帶路黨事半功倍。
王驢子吃了季家堡的驢,季雍肯定不會放過他,這年頭一頭畜生比人值錢多了,沒發大水的時候,一頭驢可換兩個青壯,現在發了水災,黃河兩岸的流民遍地,人更不值錢了……
崔瑾潑下一盆冷水,“季雍既然為人謹慎,肯定會有重兵保護家眷,就憑我們三人,只怕近身不得。”
李躍目光轉向王驢子,這廝到現在都還沒露底,但崔瑾語氣顯然把他當自己人,這很危險。
忽然心中想到了什麼,“驢兄啊驢兄,你既然敢吃季家堡的驢子,難道沒為自己留條後路?”
崔瑾也反應過來,手再一次按在劍柄上。
亂世之中最厲害的不是季雍這種地主老財,而是王驢子這種走南闖北吃四方的狠人。
能孤身活到現在,就說明他不是一般人。
這樣的人絕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
“哈哈哈,小兄弟想多了。”王驢子眯著眼笑了起來,目光卻落在李躍緊握菜刀的手上。
屋中的氣氛又僵持起來。
“驢兄也太不爽快了,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李躍篤定他有逃生保命的辦法,大不了將他生擒了,慢慢拷問。
一整夜的時間,總能問出點什麼。
當然,畢竟是一口釜裡面撈過肉的人,李躍不想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