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生死存亡皆系之於襄陽也,萬不可失,當此之時,當摒棄前同仇敵愾!」郗超急的嘴角上火。
都這個時候了,桓溫還在武昌按兵不動,等於是將襄陽拱手相讓「襄陽城堅,有朗子鎮守,豈是須臾之間便能攻破的?我已下令北府軍支援,彪之、謝安皆以護衛建康為由拒絕了。」
桓溫不是看不見形勢之危機但此事恰好處在與建康朝廷的博弈之中朝廷想借襄陽之戰,消耗桓溫,桓溫也想借此戰,消耗北府軍。
最終導致誰也不願馳援襄陽。
而桓溫心中還有一個隱藏極深的想法,那就是如果襄陽丟了,憑他手上的兵力在江東依舊是不可動搖的勢力如果撲上去,與梁軍血戰,最終兩敗俱傷,可就再也控制不住江東的局面。
為江東捨生忘死,落到什麼下場,有祖逖、蘇峻、周玘、陶侃、祖約等人的前車之鑑.要麼被氣死,要麼被滅族,要麼退隱以桓溫現在的處境,一旦沒了手上的這兩萬人馬,江東的那群人會立刻撲上將他生吞活剝了。
再退一步,即便失守,只要手上有兵,結果都不會太壞。
沒辦法,這就是兩晉以來根深蒂固的權力規則桓溫當年靠著這套規則坐鎮荊州,最終掌握江東大權,如今同樣受制於這套規則。
「明公不可糊塗啊,沒有襄陽江東休矣!」郗超終究只是謀士,不在其位,無法深刻感受到桓溫的困境。
一個月!只要朗子能堅守一個月,吾全力以赴,與梁賊決一生死!」桓溫咬牙道。
現在撲上去,如同飛蛾撲火。
兩邊拉扯多年,桓溫對李躍的脾性也瞭如指掌,焉知他不是在圍城打援?
如今五六萬黑雲軍南下,又佔據上游之利,桓溫這兩萬人馬上去,會立即成為黑雲軍的目標。
除非長江下游的北府軍能一統支援,不計前嫌,共同抵禦梁國。
換做以前,或許還有那麼一絲絲可能但現在,桓溫正與建康陷入擁立新帝的分歧之中,正是矛盾最深的時候「此番梁主御駕親征,聲勢浩大,只怕…襄陽難以堅守一月。」郗超一臉黯然。
郗家綁在桓溫身上,桓溫若是失敗了,郗家必然衰落桓溫默然的望著他,如果襄陽一個月都支撐不下去,那麼他就更沒有支援的必要二人沉默許久,桓溫忽然道:「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事不可為,吾當趨舟東進!」
自始至終,桓溫惦記的都是建康朝堂上的那張御榻。
這話一出口,都超已經明白對桓溫而言,孰輕孰重,「晉室不過百年,卻已…病入膏盲病入膏盲」
聲音中帶著無限的落寞。
非但晉室病入膏盲,連周圍的人也都病入膏盲,早已無可挽回即便此次擊退了梁軍,挽救了襄陽又能如何建康司馬昱,王彪之,謝安,王坦之恰好也在商談襄陽之事王彪之一臉笑意,「哈哈哈,他桓溫也會有今日!」
這十幾年來,桓溫壓得王家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果說江東誰最憎恨桓溫,肯定非王氏莫屬。
當年若是沒有何充的推舉,王導的默許,一個譙郡三流士族,如何有今日之勢?
不過這事要怪還是應該怪在司馬昱頭上,何充推舉桓溫,侍中劉惔極力勸諫,認為桓溫野心比庾翼更甚,建議司馬昱督鎮荊州,司馬昱忙著清修玄談,不肯上任,最終讓給了桓溫。
「以襄陽城之堅固,桓溫、梁賊必兩敗俱傷也。」司馬昱撫弄長鬚,眼角的皺紋上掛著一層喜色。
上一次梁國聲勢浩大的圍攻襄陽,還不是無功而返?
唯有謝安一臉平靜,「若襄陽擋不住梁軍,又當如何?
王彪之冷哼一聲
,「襄陽乃桓溫老巢,襄陽丟了,桓氏也就窮途末路,我等大可效仿東吳,重建西陵、夷道防線,將梁國擋在長江以北。」
東吳憑藉西陵、夷道、公安等長江要塞,在蜀國滅亡後,頑強抵抗了西晉三十載若不是東吳出了個暴君孫皓,完全還可以再抵擋下去。
總之一句話,建康君臣對桓溫的恨厭惡,還在梁國之上這次梁國的戰火燒不到他們頭上,用不著他們擔心。
反而是桓溫,一步步緊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效仿司馬家篡魏之舊事。
「還是以防萬一為妙,此次梁軍入寇非同小可,不可坐以待斃,北府軍應當出手。」謝安說的很慢,彷彿在斟酌每一個字「安石莫非糊塗了?若桓溫擊退梁軍,下一步,可就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你我如何抵擋?」王坦之丟擲一個更棘手的問題桓溫得勢,建康的這種權力格局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如今桓溫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若不是他顧及名聲,早就行司馬師司馬昭之事,一個對曹魏士族下手,一個當街弒君晉朝的頑疾,在它立國時,便已經深入骨髓之中,藥石無醫。看書菈
司馬昱頓時感到脖頸後面涼颼颼的桓溫擁立他為皇帝,分明就是將他架在火上烤,亡國之君的滋味,不是那麼好受的「自然不是救援襄陽,而是掃平長沙賊武陵蠻,要防守長江,武陵長沙不可亂也,北府軍既出,大司馬豈能按兵不動?」謝安語氣平緩要建立長江防線,至少先守住長江以南。
謝安算是提前佈局,以免形勢惡化保住長江以南,還能將巴蜀連線起來,即便襄陽丟了,江東還能穩住「安石真當時之孔明也!」司馬昱讚賞道。
「若桓溫長驅直入,反入建康?為之奈何?」王彪之掃了幾人一眼。
桓溫入主建康,最倒黴的肯定不是司馬昱,桓溫是司馬家的女婿,也不會是謝安,在桓溫面前,謝安常以臣子自居。
只有王家,一件衣服都沒穿,每次都站在反對桓溫的最前面,壞了桓溫不少好事謝安和司馬昱同時意味深長的望著王彪之,「大司馬愛惜名聲,應當不會行此不忠不孝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