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姑臧。
旱災也在向河西走廊蔓延,雖說沒有關中和關東那麼嚴重,但也讓苻雅焦頭爛額。
因為他這位“西秦王”的政令出不了姑臧城。
以前各地官府還只敢陽奉陰違,如今直接光明正大的拒絕執行,無論苻雅的政令有多英明,都執行不下去。
地方郡縣各行其是,有些太守在當地士族豪強的支援下,厲兵秣馬,蠢蠢欲動。
除了地方豪強不聽號令,鮮卑、盧水胡、匈奴、羌人也不安分,互相攻訐吞併。
苻堅滅了涼州張氏,但地方豪強並不服氣,只是懾於當時秦軍之強大,不得已蟄伏起來,如今氐秦滅亡,苻雅兩萬大軍,根本壓不住涼州地界上的地頭蛇。
不過讓苻雅糟心的事很多,斥候飛奔來報,“殿下……高平羌人作亂!”
這是入冬之後第五起羌人作亂。
前四起都被苻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息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高平在黃河以東的隴上地界,靠近姚萇的南安郡,苻雅立即嗅到危險的氣味。
“末將這就率兵平之!”毛盛手按刀柄。
“不可,高平夾在苻洛、姚萇之間,此地叛亂,明顯是有人故意挑起,不可中計。”苻雅南征北戰,素有良將之才,一眼就看出此次叛亂背後不一般。
如今姚萇從雍城回軍,對涼州虎視眈眈。
而北面的苻洛也在厲兵秣馬。
還有涼州內部的各種勢力,也在等一個契機。
羌人聚集之地,不僅僅是隴右,涼州內部也有非常多的羌部。
這時代最不缺少的就是野心勃勃之輩。
“難道高平就這麼拱手讓人?”部將王統道。
苻雅起身,盯著牛皮地圖,上面的線條歪歪扭扭,很多地方並不標準,不過足以看出關西如今的形勢,“我軍若是動了,那就是將涼州拱手讓人。”
眾人一陣無語。
姚萇陰險狡詐,咄咄逼人,兩邊的暗戰早就開始了。
涼州很多豪強暗中投靠,讓形勢變得更加危險。
苻雅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的下場。
落在大梁手中,還能當個富家翁,落在姚萇手中,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大軍留在姑臧,至少能維持眼下局面。
“殿下,賈、陰、索、宋、麴等豪族主張繼續尊奉晉室。”這時司馬苟萇入堂稟報道。
“他們這是推我火上烤,亦是在示威。”苻雅一眼就看穿了豪強們的心思,不過神色並沒有多緊張,彷彿早就成竹在胸。
張祚篡位時,僭號稱帝,設立宗廟,跳八佾之舞,設定百官,就已經跟晉室鬧翻了。
這幾年晉室偏安江左,對北方之事缺乏興趣,正統性也在不斷衰弱,被梁國逐漸取而代之。
這個時候打出尊奉晉室的旗號,苻雅立即會成為涼州群胡的進攻物件。
還不受梁國待見……
而這些士族豪強一同諫言尊奉晉室,也是在向苻雅暗示他們已經達成一致,勾結在一起……
“以殿下之才,旬日之間便可討平涼州,何必對他們如此忌憚?”毛盛沒苻雅這麼好的脾氣。
“我若出兵伐內,便是成全了姚萇!”苻雅淡淡道。
姚萇攻戰雍城,等於砍出第一刀,其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隴右也遭了旱災和蝗災,羌人們餓的眼珠子發紅,周圍能搶的只有涼州……
“那就只能向苻洛求援。”苟萇拱手道。
“不求援還能對峙下去,一旦求援,苻洛說不定先對我們動手。”苻雅十分了解這位侄子,一向自恃勇武,號稱萬人敵,野心不在姚萇之下。
涼州這塊肥肉擺在他面前,你讓他如何能忍住?
毛盛不甘心道:“難道就這麼等死?”
出兵是死,不出兵是死,等下去,等到梁軍西征,還是死……
這場旱災極大影響了天下格局。
“去洛陽打探形勢的人回來否?”苻雅伸了個懶腰。
“今早剛剛回返。”苟萇拱手道。
“形勢如何?”苻雅對此事異常關心。
“各家……都賜以宅邸、田地,自食其力,世子和年輕一輩被招入什麼尚武堂,聽說是梁國培養人才之地,李躍常親自教訓,太子……成了梁國太子的伴讀……”
其實該知道的,早就透過各種渠道傳入涼州。
“尚武堂,久聞其名,足矣、足矣、足矣。”苻雅一連說了三個“足矣”,神態更加輕鬆起來,臉上的疲憊去了大半,“傳令,去西秦王之號,降為涼州刺史,鎮西將軍,派人去鄴城請求歸附。”
“殿下怎可歸附敵國?”毛盛這個名字沒有叫錯,一臉絡腮鬍子,滿臉的毛髮,動起怒來,猶如猛虎。
苻雅斜了他一眼,“若是能內平豪強,外拒諸羌,擊退他日大梁的西征,這西秦王便讓給你來當。”
“這……”毛盛外表粗豪,卻不是傻子。
掃了一眼,苟萇、王統皆怒目而視,只要他敢點頭,只怕立即身首異處。
涼州之所以還穩著,全靠苻雅的威望壓著,而一旦他退位,別說涼州豪強,就是氐人內部也會亂成一鍋粥。
毛盛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衝鋒陷陣勉強算一把好手,若讓他當家,就是在強人所難了。
“關東旱災蝗災已經平息,由此可見天意在梁,今我以涼州歸附,也能為苻、毛、苟幾家在華夏謀個長遠,眼下情勢,唯有歸附大梁,方有一線生機!”
天下形勢已經分明,苻堅的氐秦都擋不住,何況涼州一州之地?
而且涼州計程車族豪強未必願意跟梁國死戰。
姚萇敢叛亂,是因為有隴右羌人為基本盤,苻氏的家底全在關中,歸附大梁,涼州士族豪強就能安分一些。
越是邊陲之地,對中原正統就越有向心力。
毛盛長吸一口氣,“罷了罷了,苻氏自己人都不能一心一意,如何抵禦別人?早些投奔大梁,早些省事……但將士們若是不從……”
苻雅神色堅決,“大秦覆滅,乃天亡之,非戰之罪,華夏一統乃大勢所趨,不從者皆斬之!”
謀不與眾,有些事他不怎麼上心,但有些事異常上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