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見將軍!”堂外人聲喧譁,西北風淒厲的呼號。
幾百名老卒將李躍的住處圍住,正與親衛們對峙。
這個時候,李躍當然不能躲,帶著兩人走出屋舍。
外間已被圍的水洩不通,一半是敢死營,一半是戰兵,都沒帶武器。
“將軍,小人父母尚在黑雲山,若被敵所害,小人……”老卒哽咽起來,滿臉的皺紋,看上去特別滄桑。
“小人的妻子亦在山上……”
眾人紛紛半跪於地。
這個年代,唯一的精神寄託就是家人,家是唯一的念想。
沒有家,就會淪落為孤魂野鬼。
李躍再強勢也不可能讓士卒們拋家棄子,違反人性必然失敗。
三四百人,大部分都是老卒,他們在刀山血海里滾來滾去都不皺一下眉頭,卻只因一個謠言而亂了分寸。
不過這麼多人中,竟然沒有斥候。
李躍稍覺欣慰,一則,斥候還在漫山遍野的與張遇斥候廝殺,沒時間思索這些。
二則,斥候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比較有頭腦,會主動思考問題。
“既然如此,諸位是願投降張遇,還是願隨我上陣廝殺,擊敗敵人,救會家眷?”李躍感受著西北風的蒼涼,振臂而呼。
這個時候解釋是沒用的。
分隔的時間太長,任何解釋都像是在掩飾,人心隔肚皮,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的多想。
還不如藉著他們這股哀兵之勢,給張遇玩一把大的。
張遇的兵力優勢無法在山道上展開。
黑雲山天天打仗,天天廝殺,李躍自信戰力不在他們之下。
之所以隱忍不發,是想拖著風雪降臨,讓張遇知難而退,或者大雪封山,將這一萬人馬困在山上,然後一口一口吃掉。
但現在老天爺不給力,大雪遲遲未至。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猶豫,有人堅決,有人無所謂……
“願隨將軍破敵!”一老卒喊道。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就跟著喊了。
李躍聽出有些勉強,但不跟自己衝殺,難道下山投敵?真有人站出來,李躍毫不猶豫斬首示眾,“好,爾等收拾裝備,隨我攻殺!”
以前怕傷亡太重,但現在若是不戰,人心就散了。
眾人歡喜而退。
崔瑾從屋舍中走出,“張遇處心積慮,必防備森嚴,此時出戰,只怕中其下懷。”
“可惜拖不下去了,此戰我親自前去,兄長鎮守主寨,若有作亂者,絕不可手軟。”
“你多穿一件盔甲,這把劍拿去,助你破敵。”崔瑾掏出他的大寶劍。
此劍乃傳統的漢劍,銅製的劍鐔生出淡綠色的鏽跡,劍首的玉環早被磨平。
李躍沒有客氣,“多謝兄長。”
“保重。”崔瑾不太贊成突襲。
“想要我李躍的命,他張遇還沒這個本事!”
只是所處的位置不一樣,看到和感受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現在拼一把,藉著士卒們悲憤,有一半的勝算,但若是拖幾天,鬥志就會下降,勝算也就沒了。
該出手時就要出手,該玩命時就要玩命。
這年頭老天爺跟人一樣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此外,離開黑雲山這麼久,李躍也怕那邊出事。
畢竟吸收了那麼多的流民,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過不多時,數百名甲士披掛整齊。
山上困守多時,他們忍耐已久,眼中時而掠過嗜血的渴望。
聽人勸吃飽飯,李躍內穿皮甲,外面套著一層盆領鎧,感覺無比踏實。
夕陽西下,暮色壓在山巔上,寒風呼嘯,加重了士卒身上的哀兵氣勢。
頗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
“張遇要讓我們死,我們就先讓他死!想要救回家眷,就先殺了他們!”李躍將士卒分成三隊,輪流進攻,自己第一隊,魏山第二隊,徐成第三隊。
“殺!”兩百多人殺氣騰騰的呼喊著。
為他們自己的家人而戰,自然人人用命。
夕陽從山頂沉了下去,寒風在山間來回呼嘯。
飛猿峽已經激戰了快三個時辰,儘管有地利,但架不住敵人潮水一般的湧來。
山峽裡屍體層層疊疊,小溪也被染成了紅色。
敵軍營寨彷彿一條巨蛇蜿蜒在山道之上。
“將軍!”滿臉是血的梁嘯見到李躍親自支援而來,頓時精神一振。
周圍士卒低落計程車氣再度回升。
李躍朗聲道:“張遇不是燒我們嗎?所有弓箭帶上火全給我燒他孃的,今夜不破張遇,決不罷休!”
“哈哈,燒他孃的!”
大火還沒燒起來,士卒眼中已經升起火星。
打仗打的就是一個氣勢,殺人放火,是這時代人最原始的慾望。
山上儲存了不少弓箭,這檔口不是吝嗇的時候,全都纏上了布條,在火油中泡了泡。
“放!”梁嘯高呼一聲。
兩千多支羽箭帶著火苗飛向昏沉的夜空,彷彿一條火河在夜空中綻放,接著西北風,向東南飛去,落在枯木、乾草之中,火焰拔地而起,將敵軍的營寨暴露在夜色中。
弓箭手不斷向前,火苗也順勢向前蔓延,在抵近敵軍營壘時,敵人反擊的箭雨也到了。
但從下往上射擊,又是逆著西北風,射程大大縮減,只有捱打的份兒。
一支支火箭帶著明亮的弧線滑入敵寨之中,烈焰噼噼啪啪作響,草木灰燒焦的氣味到處瀰漫。
巨蛇成了火蛇,在崎嶇的山道上燃燒著。
西北風推著火焰向巨蛇的身軀前進,敵營一陣混亂。
不過畢竟人多力量大,火焰只前進了十餘丈便漸漸被撲滅。
“擂鼓!”李躍拔出長劍,手中一泓青芒。
戰鼓聲轟鳴,盔甲聲鏗鏘。
嚯、嚯、嚯……
士卒們呼喊著頂著盾踏步向前,大矛長刀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猙獰。
被簇擁在中間的李躍只感覺熱血沸騰,不知恐懼為何物。
夜色放大了人性中的兇惡。
很快,長矛互相交錯、攢刺,血光飛濺,慘叫聲不絕入耳。
敵人與梁嘯攻殺了近三個時辰,早已疲乏,而李躍卻是生力軍,極其兇猛,很多人也跟李躍一樣,一層鐵甲加上一層皮甲,肆無忌憚的向前。
夜色中,也不管什麼陣型,所有人都盯著敵人營寨,彷彿那裡面囚禁著他們的家人。
偶爾有幾個悍勇之人衝到李躍面前,卻被身邊的護衛紮成了刺蝟。
“張遇何在,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李躍大吼一聲。
“張遇受死!”士卒們的呼喊聲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