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大軍返回鄴城,百姓出城十里迎接。
到處都是呼爹喚兒之聲,幾家歡喜幾家愁,歡笑之聲也沒掩蓋失去親人的哭泣之聲。
儘管李躍避免傷亡,但戰場上,總要有人犧牲。
合肥一戰,攻打桓溫營壘,傷亡頗大,有數千將士長眠於淮南。
李躍也只能多加撫卹,在鄴城南郊設烈士陵碑,凡陣亡者,名皆刻其上,重加撫卹,四時享受香火,每年李躍都帶著家眷前來祭拜灑掃,慰藉英靈。
王猛還在南陽安排防務,一面防備荊襄反攻,一面威懾關中。
南陽在手,上庸三郡勢如破竹,被徐成南下。
此次南征大獲全勝,雖然沒有拿下荊襄,但基本完成了所有戰略構想。
李躍下令將士休沐,與家人團聚。
剛準備自己也休息幾日,不料關中事情又來了。
苻堅緻書恭賀李躍凱旋而歸,跟江東一樣,自稱下國,書信中極盡謙卑之能事。
但嘴上說的軟,手上絲毫不軟,關中又有兩路大軍南下入漢中,伐蜀之意昭然若揭,又加固了蒲坂、潼關、武關三處防禦。
“陛下連年征戰,府庫空虛,士卒疲憊,今可成大功,當偃甲息兵,蓄養國力,方為長久之道。”回來的第一次朝會,常煒便在殿上勸諫。
望著常煒乾瘦的身形,李躍心中暗叫慚愧,自己率千軍萬馬威風八面,但背後的萬鈞重擔,全都押在他身上。
實話實說,梁國也到了休養生息的時候。
《漢書·食貨志》有言:三考黜陟,餘三年食,進業曰登;再登曰平,餘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歲,遺九年食。
東漢三年考核一次地方政績,府庫中有餘三年食,曰登。
三登為泰平。
一個泰平之世需要二十七年的努力,府庫能支撐九年的餘糧。
梁國立國沒幾年,卻年年大戰,能支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全靠常煒、周牽等人在後方宵衣旰食,想盡各種辦法籌措糧食輸送前線……
“令君之言雖然有理,然則氐秦聲勢日隆,版圖日大,今覬覦蜀中,將成強秦之勢,難道大梁就眼睜睜看著起壯大?”劉猗拱手道。
“秦奮六世之餘烈,方有強秦之勢,苻堅才幾年?絕非大梁之敵,休養數年之後,大梁兵強馬壯,府庫充盈,關中師老兵疲,可一鼓盪平之。”常煒對苻堅不屑一顧。
苻堅能崛起這麼快,是因為周邊沒什麼成氣候的勢力。
涼州還是因為內亂才被苻堅得手。
李躍深以為然,如今就算想幹預關中,也沒有那個精力,“令君所言甚是,今日起,息兵罷戰,全國上下,鼓勵開墾荒地,官府免費租借百姓耕牛,滎陽、山陽鐵坊多打造農具、水車,多修官道、水渠、運河。”
對付氐秦,要麼不出兵,要麼一擊致命。
石虎沒弄死苻洪,讓苻家越來越強。
桓溫駐兵灞上,最後關頭,讓苻健喘了一口氣,被反敗為勝。
小打小鬧沒用,只有泰山壓頂,一戰定乾坤,不給苻堅任何機會。
朝會結束,李躍照例讓常煒、崔宏、劉應、盧青幾人前來商議國事。
有些話不適合在朝會上說。
“苻堅拿下蜀中,對大梁反而有益,桓溫為何不經營蜀中?蓋因今日之蜀,非三國之蜀也,豪強、諸族混戰不休,山賊林立,百姓稀少,猶如雞肋,需分兵防守,數十年治理,方可恢復昔日天府之國,蜀中與關中山川遠隔,若苻堅投入精力其中,則關中必定空虛。”崔宏拱手道。
李躍眼神一亮,這番見解倒是出人意料。
蜀中在經歷成漢兩代暴君的摧殘,早就不是昔日的天府之國。
否則桓溫也不會掉頭就走。
並不是地盤越大,實力就越強。
也不是所有地緣板塊都如關東這麼優良。
關東能有今日,是經過東漢、曹魏兩三百年的經營,魏武開河北運河,司馬懿令鄧艾修淮南運河,方有如今的數千裡沃野。
而關中從東漢開始,便沒落了。
苻堅最大的問題便是缺少人口,即便拿下涼州,也無法跟關東相提並論。
“大善!”李躍放下心來。
秦漢時,蜀中糧草能走漢水輸送關中。
但漢初,武都地震,西漢水被迫南下,被嘉陵江吞併,史稱嘉陵奪漢,漢水改變流向,自此漢中、蜀中糧草轉運關中極為艱難。
諸葛武侯都束手無策,更不用說苻堅。
“陛下可反其道行之,下詔苻堅,令其緩攻蜀中。”劉應拱手道。
苻堅數路大軍雲集漢中,褲子都脫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射,越是不讓他伐蜀,他越是積極。
李躍點頭,“可!”
如今梁國可謂猛將如雲,謀臣如雨,放眼天下,無人敢動,唯一欠缺的就是家底了。
只要不出什麼重大戰略失敗,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家底不是問題,悉心經營便是。
未來幾年將是梁國的發展期,李躍準備從明年開始,十六萬黑雲軍除了精銳的左右驍騎、左右前鋒四軍,其他駐軍也開始屯田漁獵。
制衡苻堅,也不必全用武力。
李躍手中籌碼很多,這也是大國的優勢。
商議了一個時辰後,李躍設宴招待眾人,沒什麼佳餚珍饈,也就一些胡餅、牛羊肉。
李躍恭恭敬敬的給常煒敬了一樽,“若非令君,朕焉有此勝?”
“此乃臣之本分。”常煒不僅乾瘦,才四十幾歲,頭髮一片花白。
當家不是那麼容易的,尤其給一個喜歡征戰的君主。
這一夜,李躍和常煒都多喝了幾杯,還是李躍用御輦、宿衛送其回府。
次日起來,正覺疼痛,劉應匆忙前來稟報,“陛下,大喜,江東龍驤將軍袁真與冠軍將軍鄧遐,攜東關歸降大梁!”
李躍愣愣的看著劉應,足足五個呼吸,才反應過來,“袁真投我大梁?”
“千真萬確,司馬昱欲扶植袁真對抗桓溫,桓溫先行一步,誣告袁真作戰不力,坐視合肥大敗,建康懼桓溫之勢,將北伐失敗之罪推給袁真,袁氏部曲當場起兵,殺出濡須,得鄧遐接應,乘水軍戰場北上!”
來投的不僅是袁真、鄧遐,還有最缺的水軍戰艦。
濡須之戰,李躍見識過袁真的老辣。
“會不會是江東的詐降之計?”李躍揉了揉額頭。
“應當不是,江東大敗,對我軍避之不及,豈敢再興戰端?”
“拜袁真為左撫軍將軍,廬州刺史,成德侯,鄧遐為右撫軍將軍,懷安侯!”李躍大喜。
這還是第一次有江東大將北投,意義極其深遠,這說明江東的正統在瓦解,李躍不吝重賞,給江東文臣武將做出一個表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