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四個多月,合肥城紋絲不動。
就連壽春的黑雲騎兵也退了回去,安安心心過日子去了,對桓溫“十五萬大軍”視而不見。
有時候桓溫也想搏一把,不計代價拿下合肥,打出個人樣給天下人看看。
不過被冷風一吹,瞬間清醒過來。
拿下合肥也沒什麼用,後面還有一連串的重鎮等著他。
關鍵遷都洛陽之後,中原人心徹底背棄晉室。
很多豪強將江東使者拒之門外,就連桓溫老家譙郡龍亢的父老鄉親都不待見他。
“此番北伐已經攻陷東海郡,可謂大勝,梁國命不該絕,不如到此為止,以圖他日?”謝安這幾個月一直留在桓溫軍中。
整日飲酒品茗,談天說地,日子過得飛快,與桓溫關係增進不少。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談論正事。
魏晉清談之風盛行,士族名流相遇,不談國事,不言民生,以治理國家、富國強兵為恥,,專談老莊、周易等高雅之事、風流之舉。
“退兵?”桓溫頗為意動。
“大司馬前者勸降鄧遐,此人不為所動,合肥無望,久留此地,徒耗錢糧,士民怨聲載道。”謝安拱手道。
按照他的意思,謝玄出兵東海被宣傳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一掃十年來之頹廢……
總之,現在退兵大家都能接受。
“合肥被圍困多日,內外禁絕,不如強攻一次,或能拿下此城,重創梁軍。”郗超則實際的多。
圍城三四個月,一石不發,一箭不放,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連晉軍都鬆懈下來。
北伐這麼鬧下去,必然威信大減。
晉軍雖然沒有十五萬,但結結實實有六七萬人馬,各種攻城器械齊備。
見桓溫又猶豫不決,郗超再勸:“我軍久圍而不攻,城中必然懈怠,若以數千精銳突襲之,或能一鼓而下!”
“嗯——”桓溫意動起來。
不料謝安淡淡道:“拿下合肥,又能如何?如今梁國旱災已去,十餘萬黑雲精銳在洛陽厲兵秣馬,倘若攻陷合肥,黑雲軍必傾國而來,屆時南北大戰,又是一場浩劫,敢問大司馬,能守出合肥否?”
合肥遠離淝水,處在平原之上,不利江東水軍,而利梁國步騎。
一想到要跟十幾萬黑雲軍在合肥城下大戰,桓溫臉色就不自然起來。
上一次的慘敗,讓江東至今都被踩在梁國腳下,再來一次飲馬長江,桓溫就可以自刎謝罪了。
關鍵桓溫此次“北伐”原本也就做做樣子。
“子曰:過猶不及。戰端一開,難分難解,今既已小勝,當退也!”桓溫真想打,也不會拖到現在。
“大司馬……”郗超有氣無力的瞥了一眼謝安。
這幾個月兩人整天相伴,關係好的女人看了都會嫉妒。
化解了郗超一石三鳥之計。
“此事不必再議,傳令全軍,收拾行裝,準備返回江東,他日北國有釁,再來不遲。”熬了這麼長時間,桓溫也乏了。
“領命。”事已至此,郗超之道多說無益,衝謝安一拱手,“閣下好手段。”
謝安還禮,“嘉賓言重,為蒼生社稷而已。”
退兵軍令一下,晉軍盡皆大喜。
他們中不少荊襄人,背井離鄉千里迢迢跑到淮南,幾個月熬下來,早就沒多少士氣,一聽到退軍命令,早就迫不及待。
因此大營中混亂不堪。
合肥城牆上,鄧遐正目睹著一切。
所有人懈怠,唯獨他不敢。
“晉軍圍而不攻,軍心渙散,今日動靜,當是要退兵,此天賜大功於我等!”鄧遐兩眼冒光,彷彿野狼看到了獵物。
絕大數名將都是擅於把握時機的高手。
“將軍要出擊?”副將朱輔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難道諸位想一輩子留在合肥不得升遷?”鄧遐極有膽略,勇冠三軍,當年聽聞漢水有惡蛟害人,提劍下水,斬蛟而歸。
在合肥呆了這麼多年,眼見其他的人飛黃騰達,鄧遐也想往上走。
以他的家世在江東自然不可能,做到太守一職就算到頭了,但在大梁,卻不是什麼難以逾越之事。
梁軍很多大將、重臣,以前都是草莽出身。
“不願去者留下守城,願去者,城中集結,五千黑雲精銳足可大破桓溫!”鄧遐豪氣干雲。
“願隨將軍出戰!”周圍黑雲將聞言大喜,等的就是這種機會。
“將軍既有此雅興,輔安敢落於人後?”朱輔也動心了。
“哈哈,痛快,桓溫精通兵法,退兵之日,必定留有斷後精銳,今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立即出兵襲營!”鄧遐走下城樓,以劍杵地。
軍令傳下,士卒自願前來。
一個多時辰,鄧遐面前站著七千多士卒。
有黑雲軍,有他的部曲,至少三成身披鐵甲,剩下之人身上也有一件皮甲,人人一臉期待之色。
袁真之子廬州司馬袁瑾勸道:“城外七萬大軍,叔父只有七千……若事不諧,只怕進退失據。”
“七千精銳足矣,桓溫久圍不攻,士氣已失,人心思歸,無心戀戰,吾猝然一擊,晉軍必大亂,此戰雖不能擒殺桓溫,卻能重創晉軍,使江東五年之內,不敢北望!”鄧遐跨上戰馬,接過一柄大斧。
戰馬人立而起,仰天長嘶。
“大丈夫行事,不可畏首畏尾!”鄧遐催動戰馬,一躍向前。
身後士卒盔甲鏗鏘,殺氣騰騰。
合肥城東門忽然開啟,城頭戰鼓猶如雷鳴般驚心動魄,一支梁軍步騎殺出,鄧遐一馬當先,殺入晉軍營壘之中。
晉軍都在收拾行裝,想著與家眷團聚,完全沒料到梁軍主動出擊。
大多數人想著退兵之時,梁軍才開始趁勢掩殺,現在還沒退軍,梁軍就已經殺來。
即便有人並未鬆懈,但面對鄧遐親率步騎衝殺,也無能為力,一個晉將帶著幾十士卒上前攔截,被鄧遐一斧劈翻在地,餘者皆被騎兵衝散。
“敗了、敗了!”梁軍邊殺邊喊,焚燒營帳。
白煙滾滾,遮蔽東面大營,慘叫一聲聲從白煙中傳出。
晉軍驚恐不安,一片混亂,合肥城頭的戰鼓越發激昂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