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顆頭顱擺在面前,雖然經過了處理,仍舊難掩穢臭之氣。
苻堅臉皮輕輕顫動。
氐秦拿下了周圍能拿下的所有勢力,與梁國迎頭撞上是遲早的事。
“天王息怒,梁主在激我軍東出,天王萬不可中計。”親弟弟苻融拱手道。
這個時候只有他敢說上兩句話。
望著苻融冠玉一般的臉,苻堅心中的怒氣迅速消退,“梁主令朕去天王號,遣送質子,將我大秦置於何地?大秦其實他能呼來喝去的?朕有山河之險,彼雖百萬軍,能奈朕何?”
“天王所言正是,然則關中疲敝,府庫無糧,當此之時,不宜與其反目,能拖就繼續拖下去,真到了刀兵相見時,另當別論。”權翼跟著姚襄走南闖北,心性成熟多了。
“臣弟以為不能讓梁國安心休養,當挑動周圍勢力,耗其國力,關中推行偃甲息兵之策,只需三年,便可無懼梁國。”
苻融年紀雖輕,學識見識謀略一樣不缺,乃苻氏子弟佼佼者,未弱冠便有臺輔之望,及長而令譽彌高,為朝野所屬。
苻建在世時,視如己出,曾言:“且成吾兒箕山之操。”
媲美前賢有才幹而不願亂世為官之意。
“燕國被趕回遼東,晉國畏其威勢,天下間除了朕,還有何人敢與梁國爭鋒?”苻堅一臉傲然之色。
苻融長袖一揮,意態瀟灑,“畏其威勢,而非真心屈服,依臣弟所見,拓跋什翼健、慕容垂皆有雄心,且與大秦接壤,今梁國獨強,二者焉能不懼?太原乃天下要衝,大秦欲守住蒲坂潼關,必先固太原!”
梁秦角力,太原首當其衝。
慕容垂麾下三萬精銳,實力不可小覷。
幷州之於關中的意義,不僅是防守之要地,亦是進攻之前沿。
“前者慕容垂協助梁國,攻我馮翊,今日豈會投降於朕?”苻堅對慕容垂、拓跋什翼健印象都不好,慕容垂還算言而有信之人,但拓跋什翼健反覆無常。
苻融道:“此一時彼一時,何必他投降,只需扶持他與梁國相抗,撐上幾年便可,關中沃野千里,士卒勁銳,修養數年,可成鼎足之勢。”
權翼捻鬚笑道:“陽平公所言甚是,梁國外強中乾而已,關東百戰之地,四方強敵窺伺,所憑者唯兵勢也,天王若能敗其一次,其勢不存,而四方強敵立至!”
苻堅眼神一亮,“不錯,梁主所憑,刀劍爾。彼劍利,吾劍未嘗不利!”
上位不到四年,苻堅先滅仇池,再吞涼州,後並漢中,兵威赫赫,連桓溫都畏懼三分,主動讓出蜀中。
在苻堅眼中,自己的武功不在梁帝之下。
從苻洪時代起,氐人就在南征北戰,族中培養出大量精兵猛將,憑著他們,幾次從九死一生的危機中殺出一條血路,最終佔據關中。
有這些輝煌的過往在,試問苻堅怎能不心高氣傲,要與梁國分個勝負?
“既然如此,當立即派出使者,結好慕容垂、拓跋什翼健,鄴城儘量拖延。”苻融拱手道。
“江東亦可遣使,交好桓溫,兩家罷戰。”權翼趕忙道。
雖然拿下了蜀中,卻只有光禿禿的城池,城中士民糧草皆被帶走,城外到處都是山賊水匪,根本就不理氐秦的招安,動輒帶著千餘人攻掠縣城。
山賊不理氐秦也就罷了,連蜀中豪強也不鳥氐秦,關起塢堡大門,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苻堅一點脾氣都沒有。
若出兵攻打,會引起蜀中豪強的敵視,短期內未必就能打贏,秦軍都是北地夷狄,不習蜀中水土,極易染疫。
長期,氐秦大軍需要從關中調配糧食,得不償失。
蜀中對於氐秦而言,已經不是雞肋,而是泥潭。
想要恢復天府之國,需要遷入大量人口,花費十年以上時間治理……
而蜀中的大門還牢牢掌握在晉軍手中,這使得苻堅不得不調集兵力,鎮守佔領的城池,想要悉心經營也不可能。
別人敢小覷晉軍,苻堅卻不敢,桓溫北伐,險些要了苻家的命。
“朕奪他蜀中,他會與朕握手言和否?”苻堅從未忘記苻雄因晉軍弩箭傷重而死。
權翼道:“三國鼎立,須吳蜀聯盟,昔者猇亭之仇,蜀國亦能放下,形勢使然,桓溫,人傑也,定知曉其中利害。”
太原,晉陽城。
慕容垂再一次面臨重大抉擇。
苻堅開出的條件非常優渥,不需要慕容垂幹什麼,只要不聽令於梁國,便會得到秦國的暗中支援。
苻堅甚至願意與慕容垂結拜為兄弟。
但現在越是給的多,以後還的更多。
毫無疑問,梁秦大戰即將拉開帷幕,正如當年的劉曜、石勒一樣,將晉人趕到江東後,立即反目成仇,刀兵相向。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北國只能有一個霸主。
慕容垂擠在中間,佔據戰略要地,根本躲不過去。
“秦主頗有誠意,不妨暗中結交,以備將來之虞!”蘭建提議道。
慕容垂卻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思緒飄回兩年前率百騎入鄴時的場景,受到了梁主的熱情款待。
“將軍……”蘭汗不滿的提醒著。
慕容垂先掃了一眼左膀右臂的高弼,然後才道:“當年張平全據幷州,帶甲十餘萬,精兵猛將冠絕一時,如今在何地?”
張平實力比慕容垂強多了,夾在梁燕之間,也想左右逢源,最終還是兵敗被擒,成了梁國籠中的金絲雀。
“這……”蘭建一時語塞。
今日梁國之強原勝當年,左右逢源這一套玩不下去了。
高弼道:“苻堅之意,不過是以我軍為棋子,拖住大梁,豈會盡心盡力?依在下之見,苻堅雖有壯志,絕非梁主之敵,出兵漢中、蜀中,虛耗國力,得不償失。”
“若梁主令我軍為先鋒,攻打關中,又當如何?”蘭建反問。
“用兵之道,千變萬化,怎可墨守成規?真到了那一日,自有解決之法。”高弼自通道。
前兩次梁主下令襲擾馮翊、劫掠河南地,也沒怎麼打,收穫卻頗多。
梁國吃肉,慕容垂能喝上一口湯,因此軍中並不反對為梁國賣命。
兩邊建立的互信,又形成了默契,如今掉頭投入氐秦懷抱,風險極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