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豹子也是個體面人,臨走時,將分給他的鐵甲長矛都留了下來。
李躍只能一聲長嘆,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除了盜賊們,陸陸續續有七八百人逃離黑雲山,只是第一步就遇到這麼大的阻力。
李躍沒有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要走的人終究要走,他們的心思從一開始就不在黑雲山,只不過沒有更好的去處,暫時棲身在此罷了。
留下來的人反而更齊心一些。
李躍也搬進軍營中,與戰兵一起睡大通鋪。
一來,時時瞭解他們在想什麼。
二來,加強與他們的感情。
好不容易將大小頭領弄上北山了,這個時候不挖牆角更待何時?
不僅睡在一起,戰兵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這一點薄武做不到,魏山也做不到。
不過李躍並沒完全跟戰兵們混的太熟,上位者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和威嚴,不然脾性被人摸透,也就不好掌控了。
以前山上的部眾,建制非常混亂,大頭領帶著小頭領,小頭領帶著親信,廝殺時一擁而上,全憑血氣之勇,要麼弄死敵人,要麼被敵人弄死。
南山之戰,這個弱點暴露無遺。
如果不是大雨,加上崔瑾的疑兵之計,誰勝誰敗,猶未可知。
李躍也不客氣,既然步子已經邁出去了,不妨邁大一些。
提拔一些面相忠厚、正面有傷之人為伍長、什長、都伯、屯將。
兩伍一什,五什一隊,兩隊一屯,五屯一曲。
晉承魏制,前趙和後趙用的都是魏晉中軍加外鎮的模式,不說有多先進,但既然存在了兩百多年,說明有一定的合理性,是適應戰場發展的。
到了曲長這一級,下轄五百人,屬於中層軍官,除了武力,還需要一定的頭腦。
山上戰兵總共沒到三千,曲長的權力太大,李躍暫時擱置,等待以後培養出親信再說。
李躍自稱將軍,掌山上軍權,魏山提為左司馬,崔瑾為右司馬,周牽為長史。
最不好安置的是薄武,思來想去,給了弄了個模稜兩可的統領。
其他的一些小頭領,有能力的為屯長,沒能力的退居二線,跟著周牽處理山上的民務。
頭領們滿不滿意,李躍不知道,但在這些被提拔上來的伍長。什長、都伯異常感激。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改編剛剛完成,就有人興風作浪了。
動了別人的利益,別人當然不滿意。
以前他們好歹是個頭頭,吃香的喝辣的,現在部眾被剝奪,成了中下級軍官,當然不滿。
十幾人在軍營裡面打砸,還破口大罵,“天殺的,我馬春在黑雲山八年,鞍前馬後,憑什麼只是一個都伯?”
“他孃的李躍毛都沒長齊,也敢在你大父我頭上動土?”
一聲聲越罵越帶勁兒。
馬春此人李躍知道,是魏山的部下,乞活軍的老人,不僅作戰悍勇,為人也是出了名的剽悍。
他出來鬧事,李躍就不得不思考是不是魏山或者薄武在背後指使。
往深處想,又似乎不可能。
如果是薄武在暗中拆臺,當日就沒必要將寨主之位讓給自己。
如果是魏山,大概不會躲在暗處指使別人,會親自出來挑事。
“是爺們的就出來,別躲在後面。”馬春提刀指著李躍的營房。
其實戰兵一看是馬春鬧事,都縮著脖子看熱鬧。
李躍改編時,就知道不會順利,心中早有準備。
沒人鬧事才是怪事。
李躍帶著十幾個親兵走出營房,冷冷的盯著馬春。
馬春直接一口唾沫吐到李躍腳前,“薄頭兒抬舉,才將寨主讓給你,但他老人家讓了,可並沒有問過我等的心意,今天就一句話,憑什麼?”
這不是在質疑改編,而是在挑戰自己的權威了。
李躍被氣樂了,薄武幹什麼還要問他的心意?也難怪當年席捲河北的乞活軍會被石勒一口一口吃掉。
黑雲山上有山頭,乞活軍內部也有山頭,並非所有人都服薄武。
李躍忽然明白薄武為何要讓位給自己了,“馬都伯,本將軍再給你一個機會,領五十軍棍,這事就過去了如何?”
這廝連薄武都不鳥,又怎會被他指使?
“呸!”馬春一口濃痰吐到李躍的草鞋上,“將軍個鳥,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草寇流賊而已!”
身邊十幾人哈哈大笑。
”放肆!“李躍身邊的護衛大怒,紛紛拔刀。
李躍一陣噁心,但還是揮了揮手,讓護衛們稍安勿躁,“馬都伯,你不服上令,已經犯了軍法,按律當斬!”
如果不能辦了這廝,這次改編就完全失敗了。
大家有樣學樣,刺頭越來越多。
想要當上狼王,自己必須是最兇最狠的那隻。
馬春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眼中殺意毫不掩飾,嘿嘿笑道:“小子,山上敢衝你大父我拔刀子的不多,現在你兄弟孟開、崔瑾不在,今日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馬春不服上令,你們說該當如何?”李躍高聲道。
寨主也罷,將軍也罷,自己都是名正言順的黑雲山之主。
而山上的人或多或少受過自己的恩惠。
李躍不信他們全都跟馬春一條心,要來造自己的反。
“當斬!”營房中湧出越來越多的人,紛紛吼道。
這些人是斥候營和崔瑾的部眾,每人手上提著明晃晃的刀子。
李躍目光掃過場中的戰兵,提刀指著他們,“馬春不服上令,該當如何?”
“當……當、斬。”
戰兵們神色間有些猶豫。
“大聲些,該當如何?”李躍吼道。
“當斬!”聲音終於大了些。
“我聽不到!”李躍一臉殺氣,當日殺趙廣、戰羯人時的決然氣勢洶湧而出。
眾軍為李躍氣勢所懾,情不自禁的大吼起來,“當斬!”
“當斬!”
所有人跟著一起吼,彷彿整個黑雲山都為之一顫。
薄武和魏山這才姍姍來遲,魏山想要入場規勸,卻被薄武攔住。
李躍目光重新投在馬春身上,“你可聽清楚了?”
馬春臉色煞白,完全沒有剛才的囂張氣焰,“你……你……”
握刀的手也在顫抖,而他身邊一起鬧事的人,卻在悄悄向後挪動腳步,將他暴露在更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