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沒個兒子,確實不行!”
喬老頭兒吧嗒吧嗒抽著煙,煙霧繚繞間,他那一張透著不好接近的老臉便有些模湖。
他當然知道喬銅鎖這話,有誇張、挑唆的嫌疑。
但,喬老頭兒也承認,有兒子就是有底氣。
就像他們家,當年他娘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吵架的時候,老太太都格外有底氣。
因為她有四個人高馬大的兒子啊。
什麼都不幹,兒子們只在她身後站著,就夠嚇唬人的。
在城裡,似乎不像在農村那般明顯。
可有兒子和沒兒子,還是不一樣。
就像他們前院的一大爺方耀中,兩個閨女,他還是更喜歡帶徒弟。
喬建國沒死的時候,就是跟著方耀中做學徒。
喬建國還不是方耀中最得意的徒弟呢,方耀中對他也比親閨女都好。
方耀中想的是啥,精明的喬老頭兒門兒清——
閨女嫁出去就是外人了,徒弟要是教好了,跟親兒子也差不多。
過去的老師傅,很多都是靠著親傳弟子養老。
而他們祖傳的手藝呢,寧肯傳給徒弟,也不教給閨女。
喬老頭兒本就封建、頑固,他固守著老規矩——
親兒子死了,若是還沒有孫子,那就過繼一個。
不過,兒媳婦也不能真的趕出門。
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萬一是個帶把兒的,那就是他真正的親孫子。
過繼來的侄子,肯定比不上親孫子。
可、可萬一不是呢?
當然,也可以過幾個月,等顧小妮生下孩子,再決定要不要過繼。
可廠子裡不會等你這麼久啊。
工作的事兒,已經拖了半個月了,廠裡一直催,必須儘快解決。
如果沒有工作做餌料,親侄子憑啥上趕著給他當兒子?!
一根菸很快就抽完了。
喬老頭兒咳嗽了幾聲,忽的開口道:“銅鎖啊,你覺得喬巧她媽怎麼樣?”
喬老頭兒是在舊社會長大的人。
他的親孃還是個落魄旗人,而旗人有個舊習俗叫“收繼婚”。
喬銅鎖眸光閃爍。
好個喬老頭兒,真是精明到家了!
他這是要來個“兩全其美”啊。
過繼侄子,再讓他娶兒媳婦。
若是兒媳婦生了孫子,喬家的一切,將來肯定都是這個親孫子的。
若是兒媳婦生不了孫子,她是喬建國的原配,心裡肯定惦記著她。
連帶著,對喬老頭兒這對公婆,也會格外上心。
“兒子”有了,兒媳婦更孝順……呵呵,他喬銅鎖呢,就是個幹活兼傳宗接代的工具。
不過——
喬銅鎖心裡唾棄著,腦海裡卻閃現出顧小妮那俊俏的模樣,還有她前凸後翹的身材。
算年齡,顧小妮只比喬銅鎖大兩歲。
二十二歲的女人,正是最美的時候。
結了婚、生了孩子,又讓她多了一份成熟女人的魅力。
就像熟透了的桃子,甜而多汁。
娶了顧小妮,倒也不虧!
短短的幾十秒裡,喬銅鎖心裡已經轉了好幾圈。
然後,他恭順的點點頭,“大嫂挺好的!”
喬銅鎖很注意分寸。
他既沒有表露出抗拒,可也沒有露出對顧小妮的覬覦。
喬銅鎖很清楚,喬老頭兒可以讓他娶寡嫂,而他卻不能流露出對寡嫂的心思。
這人可是喬老頭兒獨生子的媳婦兒啊。
過繼的侄子,卻惦記他的兒媳婦,喬老頭兒心裡能樂意?!
果然,看到喬銅鎖老實、聽話的模樣,喬老頭兒眼底閃過一抹滿意。
他暗自得意:
自己那個傻婆娘啊,就是太蠢!
還想讓顧小妮頂班兒。
她懂啥!
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裡。
這人呢,也不能只指望一個人。
喬老頭兒生出“過繼”心思的時候,就在盤算,找個沒結婚的侄子,讓他娶了顧小妮。
這兩個人都不是自己親生的,可他們不是原配夫妻,就會生出各自的小心思。
若是顧小妮生了兒子,那就更好了。
就算又是個丫頭片子,喬老頭兒也不怕。
他就高高坐在那兒,在這對小夫妻之間搞制衡。
兩口子不同心,他們還怎麼算計別人?!
這一輩子啊,就只能乖乖任他擺佈!
銅鎖這孩子就不錯,聰明,會來事兒!
不過,再精明的小崽子,也鬥不過他這個老狐狸啊。
……
傍晚,顧傾城帶著喬巧回到了大雜院。
剛進院子,顧傾城就碰到了吃完了晚飯,在院子裡閒聊的鄰居。
他們看到顧傾城進來,齊齊轉過頭來。
顧傾城:……
這些人的目光,怎麼都透著一股子的怪異。
有人在打量,有人在嘆息,還有人面露鄙夷。
顧傾城暗自忖度:難道我離開後,馬氏又折騰出什麼么蛾子來了?
“小妮,回來啦!”
率先開口的還是劉寡婦。
別看她住在後院,但她特別熱愛八卦事業。
吃了飯,把碗一推,她就喜歡跑出來跟鄰居們閒聊。
今天的大雜院,也確實出了大事。
為這幾個中老年婦女,提供了大量的聊天素材。
一群人正說著呢,顧傾城就一腳邁了進來。
眾人的情緒都一時控制不住,紛紛露出了最真實的表情。
其他人都有些訕訕,擔心顧傾城聽到了她們的閒話。
還是劉寡婦,自詡跟顧傾城有些“親戚”關係,平時對她也照顧,好歹是個“長輩”啊。
劉寡婦先跟顧傾城打了個招呼,然後直奔主題,“你還不知道吧——”
這是賣關子呢。
丟出一個話頭,故意因著顧傾城發問。
按照顧傾城原本的性格,她根本不願跟這樣的三姑六婆閒扯。
但原主不是,原主就是個勤快、伶俐的小媳婦。
雖然是農村嫁過來的,但她在大雜院的人緣還挺不錯的。
面對“好心”鄰居的詢問,原主不會不理睬。
顧傾城要維持原主人設,也只能像原主一般,適時的露出疑惑,“知道什麼?”
“嬸子,是不是咱們大院發生什麼事了?”
顧傾城說到這裡,眼裡帶著不安,試探性的問了句,“還、還跟我有關?”
劉寡婦等幾個婦人紛紛暗自點頭——
建國媳婦果然是個聰明的,可惜啊,命不好!
“你婆婆把後院的呂新華給打了!”
“小呂被打的,腦門上好大一個包,哎呀呀,人直接就昏死過去了!”
“可不是,送到醫院,人家大夫都說,可能會腦震盪!”
“哎,還挺邪乎的。馬老太太可說了,人家就抽了一個嘴巴,咋就傷得這麼重?”
“她說?她還說小呂跟小顧是西門慶和潘金蓮呢!”
幾個中老年婦女,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話趕話,有人就把馬氏的那句話給說了出來。
說完這話,那人都有些後悔。
哎呀,怎麼把這話都說出來了,還當著人家小顧的面兒。
顧小妮是個小媳婦,面兒嫩,氣性也大。
若是當了真,再鬧起來——
其他的婦人們也想到了這一茬,先是向那人投去了不贊同的眼神,然後略帶同情的看向顧傾城。
唉,顧小妮這麼好的媳婦,卻偏偏攤上了一個惡婆婆。
哪有做婆婆的,自己搶著給兒媳婦扣屎盆子!
“西門慶?潘金蓮?”
顧傾城已經不是曾經的古代土著,她經歷了幾個小說世界,對於許多“常識”,都有了瞭解。
比如,西門慶和潘金蓮,儼然就是狗男女的代名詞。
顧傾城知道馬氏會作妖,但她還是沒想到,這位竟這般“給力”。
她作為兒媳婦,若是不趁機鬧上一鬧,都對不起有馬氏這麼一個好婆婆呢。
“我媽,她、她怎麼能這麼說?”
“劉嬸兒,各位大媽、嬸子,我顧小妮嫁到喬家四年,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平時都看到了。”
“我媽可以嫌棄我是個農村來的,嫌棄我沒文化,可、可也不能這麼糟踐我啊。”
“我是潘金蓮?那西門慶是誰?我家建國又成了什麼?”
“她上趕著給武大郎當媽,我還不樂意呢!”
“不行!這事兒必須說清楚!”
“要不然,我以後還怎麼有臉做人?”
顧傾城一邊悲憤的控訴,一邊吧嗒吧嗒的流眼淚。
原主本來就生得,顧傾城又把顏值給拉滿了。
此刻的“顧小妮”,美得不像凡人。
再加上顧傾城原本的氣質加持,在眾人眼中,“顧小妮”這個農村來的小媳婦,竟像畫兒上的仙女一樣。
,又、又有著莫名的感覺。
具體什麼感覺,一群沒有讀過書的中老年婦女形容不出來。
但,就是覺得像一朵名貴的花兒,她們根本生不出絲毫輕視的心思。
否則,就是褻瀆啊。
眾人遭受了一波美顏暴擊,都有些怔愣。
顧傾城卻已經拉著喬巧,氣沖沖的進了喬家。
“媽,您怎麼能這麼說?我、我怎麼就成潘金蓮了?”
“我都說了,您要是不想讓我留在喬家,我帶著孩子走就是了。”
“您又何必為了逼我走,故意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我成了潘金蓮,建國的名聲就好聽了?”
“您可是建國的親媽,如今他走了,您卻這麼遭踐他?”
顧傾城進了門,就是突突突的一通說。
馬氏都被驚到了。
喬老頭兒也是愣了一下,然後,他知道,兒媳婦估計是在外面聽到鄰居們的閒話。
小年輕臉皮薄,一時受不住,可不就惱了嘛。
暗罵老伴兒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向來暴脾氣的喬老頭兒堆起了笑容,難得和善的說道,“巧兒她媽,你媽老湖塗了,你別和她計較!”
顧傾城見喬老頭兒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心中警鈴大震。
顧傾城穿來後,還沒有跟喬老頭兒照過面。
不過,透過她在原主記憶中看到的畫面,她對這個人已經有了大致的瞭解——
封建、頑固,自私、脾氣爆外加大男子主義。
而且,這人還有個非常厲害的地方:看著大大咧咧,像個萬事不管的甩手掌櫃。
但若是比起心計算計,馬氏那個一臉精明的潑婦,根本就不是喬老頭兒的對手。
這人啊,就是屬蓮藕的,滿都是心眼兒。
喬老頭兒平常就跟大爺一樣,對顧小妮這個農村來的兒媳婦,向來都是不怎麼在意。
伺候的不周到了,他就直接發脾氣。
若是顧小妮對婆婆不夠恭敬,就直接拍桌子。
喬建國心疼媳婦,就擋在顧小妮的面前,結果,喬老頭兒的巴掌都能直接甩過來!
話說,一個做父親的,如果連唯一的孩子都不心疼,這人一定自私、狠毒到一定的程度。
素來都不假辭色的人,妥妥的封建大家長,這會兒看到兒媳婦指著老伴兒一通罵,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好聲好氣的安撫。
若說這裡面沒有貓膩,顧傾城根本都不信。
鼓著臉,胸脯上下起伏,顧傾城故意做出氣得不行,卻又礙於孝道不得不閉嘴的委屈模樣。
喬老頭兒見狀,心裡暗暗得意:我就說嘛,顧氏是個好拿捏的。
說上三兩句軟和話,她就不會鬧起來。
自家老婆子啊,就是太蠢!
不過,喬老頭兒當初會娶她,也正是因為馬氏夠蠢。
否則喬老頭兒一個農村出來討生活的窮小子,怎麼就幾句話就把馬氏一個城裡的姑娘騙得團團轉?
馬家還幫他在洋人辦的工廠找了份學徒的工作。
就這樣,喬老頭兒一個不被父母看重的人,才能在城裡安家立業。
喬老頭兒再次確定兒媳好對付,便愈發堅定了自己的計劃。
略顯渾濁的眼珠兒轉了轉,喬老頭兒決定利用這一次的“風波”。
“巧兒他媽,這事兒也不能怪你婆婆生氣。”
“實在是瓜田李下的,容易惹人說閒話。”
“你別急著哭,聽我說,我和你媽都知道,你是個好的,對建國也一片真心。”
“但誰讓當初你也跟呂家的華子相看了?而華子這幾年又一直沒結婚。”
“建國活著還好,他這一走,外人可不就開始嚼舌頭?”
“你媽啊,就是聽了外頭的風言風語,又看到華子拉著你說話,她氣得昏了頭,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媽她不是成心的,但鄰居們……唉,這些流言啊,捕風捉影,有一就有二。除非你改嫁——”
喬老頭兒的話,一句跟一句,眼瞅著就要直指中心。
不想顧傾城卻忽然開口,“我不改嫁!”
喬老頭兒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勐不丁的聽到顧傾城的話,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啥?你說啥?”喬老頭兒呆呆的問了一句。
“我說,我不改嫁!”
顧傾城抬著頭,絕美的面容上寫滿堅定。
“你要為建國守著?”
喬老頭兒又從顧傾城口中聽到了“不改嫁”三個字,徹底醒過神兒來。
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死了,他當然心疼。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兒媳婦能為兒子守節。
但,顧小妮守寡,就跟他的計劃有了出入。
喬老頭兒最是自私,還習慣了唯我獨尊,自能容許有人“忤逆”?
“對!”
顧傾城用力的點點頭。
喬建國對她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談不上什麼感情,更不會為了不認識的人守節。
但,顧傾城也從未想過改嫁。
嫁人對她而言,真心不是必要的選擇。
在古代小說世界裡,有規矩、禮法以及任務壓著,顧傾城不得不嫁人或是靠男人。
而在這個世界,女人可以不嫁人。
她的任務呢,是讓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伺候自己,還幫自己養孩子。
所以,改嫁什麼的,真的沒必要。
“我不改嫁!我就帶著孩子們自己過!”
顧傾城一邊說,一邊看著喬老頭兒的臉色。
見這老頭兒面如沉水,就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應該是打亂了他的某個計劃。
不管喬老頭兒算計了什麼,估計都是隻有利於他自己。
而似兒媳婦這樣的外人,就只會被利用!
甚至被犧牲!
“太好了!老頭子,你聽到了嗎?”
“建國他媳婦願意為建國守著,只要她一輩子留在喬家,那——”工作給她,正合適啊!
馬氏原本被顧傾城的一通控訴嚇了一跳。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老伴兒就衝了上來。
骨子裡都是以夫為天的馬氏,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任由喬老頭兒做主。
但,聽到顧傾城斬釘截鐵的說“不改嫁”,要給喬建國守寡,馬氏頓時喜笑顏開。
她興奮的對喬老頭兒喊著,“老頭子,建國他媳婦願意守寡!”
“我聽到了!你別喊了!”
喬老頭兒本就因為顧傾城的不合作而有些氣惱。
這會兒看到自家老婆子又跳出來犯蠢,他就愈發惱火,一張老臉都變得十分難看。
“你聽到了,那你咋說?”
馬氏許是太急切了,竟忘了對丈夫的畏懼,連聲催促道:“建國媳婦都不改嫁了,她就是咱老喬家的人。”
喬老頭兒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聽到馬氏的這句話,忽的有了主意。
他看向顧傾城,“巧兒她媽,你想繼續當喬家的人嗎?”
顧傾城愈發戒備了。
這老傢伙,要作妖啊。
“我是建國的媳婦,本來就是喬家的人!”
顧傾城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見顧傾城怎麼都不肯上套,喬老頭兒也急了,索性直接把話說透,“建國的工作,我準備讓喬銅鎖頂上。”
“巧兒她媽,你是個好的,我和你媽都捨不得你這個兒媳婦。”
“你若願意留在喬家,也不是不可以——”
喬老頭兒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一雙眼睛更是瞥向了柴房的方向。
喬家也是兩間屋,不過,早些年,馬氏在自家牆根兒放了一堆蜂窩煤。
怕下雨淋到,馬氏就給蓋了一層雨布。
再後來,索性就紮了個窩棚。
再再後來,就成了一間小房間。
有人指責馬氏侵佔地盤,馬氏就撒潑:這就是個放蜂窩煤的棚子。如果沒有棚子,我的蜂窩煤被淋溼了,你們賠啊。
一通胡攪蠻纏,鄰居們竟也無計可施。
更有人有樣學樣——
養了母雞,搭了個雞窩。
雞窩上堆放些東西,慢慢的,也就成了小屋子。
面積都不大,也就兩三個平方的樣子。
只能擺個單人床,人進門就是直接上床。
但,對於住房緊張的大雜院百姓來說,那就是一間屋。
喬家人口少,這間“柴房”,平時也是真的放些雜物。
偶爾老家的親戚來城裡,喬老頭兒會讓馬氏或是顧小妮把雜物收一收,人就住在裡面。
這次,喬銅鎖來奔喪,也按照老習慣,住在了柴房裡。
喬老頭兒這會兒去看柴房,其暗示的意味兒,簡直不要太明白。
總是被喬老頭兒嫌棄蠢的馬氏,眨巴眨巴眼睛,她聽懂了!
“老頭子,你、你要讓建國媳婦嫁給喬銅鎖?”
馬氏的聲音都在發抖。
這個死老頭子,他要幹什麼?
兒媳婦都說要為兒子守寡了,他卻主動給兒子戴綠帽子!
是!
喬銅鎖是喬老頭兒的親侄子,可跟她馬氏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啊。
讓自己的兒媳婦嫁給侄子,呸!
這是什麼混賬想法?
難為這個死老頭子能想得出來!
但,馬氏的腦回路無比清奇。
明明是喬老頭兒想出了這麼一個有些荒唐的想法,馬氏暗自罵了老伴兒幾句,就把目標對準了顧傾城。
“顧小妮!是不是你?”
“好啊!好你個小賤人,說你是潘金蓮,你還不承認?”
“你不但勾搭了西門慶,你還想禍害你男人的兄弟?”
顧傾城麻木臉,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這老太太,還真是腦子有病。
她這是看水滸看上癮了?
居然把自家的事兒,牽強附會的往小說裡套。
難道她就真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為“武大郎”?
“顧小妮,你別裝傻!你說,是不是你勾引了喬銅鎖?”
“你們這都狗男女,自己做了醜事,居然還攛掇建國他爸!”
“……我、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爛貨!”
馬氏嘴裡不乾不淨的說著,並大膽的進行猜測。
偏偏她自己彷彿都被說服了,竟認定“顧小妮”是勾搭丈夫兄弟的潘金蓮。
喬老頭兒:……一如既往的蠢!
不過,總能發揮奇特的效果。
或許這次讓老伴兒這麼一鬧,黑鍋就讓顧小妮和喬銅鎖給背了。
而他喬老頭兒,只是個死了唯一兒子、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可憐老人!
顧傾城:……戲真多!
她一個轉身,躲開了馬氏的撕打。
然後,抬起一隻腳,將一旁的條凳踢個粉碎。
一臉算計的喬老頭兒和撒潑拼命的馬氏全都被驚呆了。
他們知道兒媳婦是個農村姑娘,勤快、能吃苦,力氣也大。
但、但,力氣再大,也不至於強悍到這種地步啊。
一腳把純實木的凳子踢爛?
天橋說書的藝人,都不敢這麼吹啊!
……
喬家的動靜,沒有瞞過外人。
一個院子裡住著,鄰居們的耳朵都格外尖。
再者,剛才顧傾城氣沖沖的跑回家的模樣,那些熱愛八卦事業的中老年婦女都看到了。
【喬家又要鬧起來了?】
幾個中老年婦女彼此交換著眼色,誰都沒吭聲,就有志一同的跟在了後面。
最開始的時候,幾人都不敢靠得太近。
那啥,白天她們偷聽,已經被人家顧小妮抓到了一回。
晚上再被抓到,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一個個的,站在靠近喬家屋子的院子裡,探著身子、豎著耳朵,努力的聽著。
距離有些遠,眾人就聽得不太清楚。
於是,這幾位便開始悄悄的、悄悄的,一步、一步的往喬家屋子的房門口靠近。
等她們挪到了房門外,一個個疊羅漢似的將腦袋貼在了門縫上,正好聽到馬氏的那番怒罵。
【這是咋啦?打起來了?】
【不是!剛才馬老太太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顧小妮還跟喬銅鎖有一腿?】
【放屁!顧小妮又不傻,放著呂新華不要,要個泥腿子?】
【喬老頭兒不是想過繼喬銅鎖嘛,這樣一來,喬銅鎖不也成了城裡人?】
【咦?這麼一說,建國媳婦嫁給喬銅鎖倒也兩全其美!】
【屁個兩全其美,哥哥死了,嫂子嫁給弟弟,真像什麼話?】
幾個中老年婦女飛快的無聲交流著。
這大概也是鄰居多年的默契吧,不說話,只靠眼神,居然也能聊得十分熱鬧。
彭!
卡察!
就在幾個大媽擠眉弄眼、噘嘴搖頭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了傢俱破碎的聲音。
【哎呀!不好!該不是喬老頭兒惱了,動手了吧!】
【不能吧。早些年,喬老頭兒喜歡動手,可自動建國上了初中,喬老頭兒就不怎麼打人了。】
【不打人!卻摔東西!你們難道忘了,兩個月前,喬老頭兒還在家裡摔凳子踹桌子的,嘖,真是敗家子,也不知道心疼!】
【他別真動手了吧?老公公打兒媳婦,傳出去要被人笑話死的。】
【咱們大雜院估計都要跟著‘出名’。】
【趕緊的,去吧一大爺和二大爺叫來!】
幾個女人又是一番無聲的交流。
很快,前院和後院兩位德高望重的管事大爺就趕了來。
他們站在門口,揚聲喊著:
“喬老弟,大晚上的,這是幹啥呢?”
“對啊,有話好好說,可不能砸東西啊!”
“就是就是,建國媳婦還年輕,不懂事,若是有個冒犯,你們做長輩的,也該多擔待!”
喬老頭兒&馬氏:……
兩人嚇得老臉慘白,雙腿都在發軟。
聽到兩位大爺的喊聲和拍門聲,更是心裡直髮苦。
多擔待?
哈,到底是誰擔待誰?
在一個屋簷下住了四五年,他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媳婦,居然還是個“武林高手”。
大力士什麼的,兩個老人一時還想不到。
但他們平時都喜歡聽個戲、聽個評書。
那些藝人口中,就有飛天遁地、胸口碎大石的武林奇人啊。
眼前這個顧小妮,一腳就能踢碎板凳,一點兒都不比那些大俠差!
喬老頭兒再怎麼脾氣大、再怎麼精於算計,他也只是個普通小老百姓。
何曾見過這般駭人的一幕?
“爸!我不會嫁給喬銅鎖!”
顧傾城看到這樣爛慫的喬老頭兒,暗自冷笑。
嘴裡卻悲憤又委屈的喊著,“至於建國的那份工作,原本就是接的您的班兒。”
“建國沒了,那份工作,您想給誰就給誰!”
“我、我這就帶著孩子回孃家!”
“爸,您既然已經決定要過繼喬銅鎖,想必以後也不缺兒孫!”
“巧兒和我肚子裡的孩子,就不留下來麻煩你們老兩口了!”
彭!
顧傾城勾了勾手指,竟把純實木的八仙桌輕輕掀了起來。
哐當!
這次,桌子倒是沒碎,但也摔斷了兩根腿兒。
喬老頭兒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大。
老心肝兒也在微微發顫。
一個手指頭啊,“顧小妮”只用一根手指頭就把頗有分量的八仙桌給挑了起來。
這樣威勐的女人,若是一腳踢到他的身上,渾身的老骨頭都要被踢碎了啊。
似喬老頭兒這樣極端自私的人,最是怕死。
本就聰明的他,在危急關頭,爆發了所有的潛能——
“好!孩子你帶走!建國、建國的撫卹金,也、也可以分給你一半兒。”
這是喬老頭兒的底線。
他覺得,“顧小妮”應該能夠滿足。
“立字據!”
顧傾城要跟喬家徹底撇清關係。
旁人都不敢肯定顧小妮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看了故事簡介的顧傾城,卻知道,一定是個男孩兒。
如果不寫斷親書,如果不立字據。
就算顧傾城帶著孩子離開了喬家,喬老頭兒和馬氏也會找上來。
武力可以震懾,但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武力+字據,才能有效的遠離喬家老兩口。
“好!好!
”
喬老頭兒在廠裡辦的掃盲班上過學,他識字。
唰唰唰幾下,就寫了一張字據,將孩子和撫卹金的事兒都寫清楚了。
簽字、蓋手印兒,一氣呵成。
拿到了字據,顧傾城就拉著已經看傻眼的喬巧,去了原主和喬建國的屋子,也就是兩間屋的裡屋。
喬老頭兒抹了一把汗,外頭的兩位大爺還在敲門。
他們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只聽到哐當哐當砸東西的聲音。
鄰居們都知道喬老頭兒是個什麼德行,都認定,是他又在發脾氣。
“喬老弟,快開門啊!”
“到底怎麼了?”
兩位大爺開始加重力氣。
門板被砸得都有些搖晃了。
“還不去開門!”
喬老頭兒沒好氣的衝著馬氏喊了一嗓子。
鬧得這麼厲害,把鄰居們都招了來。
他要是隻說幾句話,不把門開啟,那些鄰居肯定不會罷休。
一個弄不好,興許還會把公安給叫來!
真要鬧到那步田地,可就是丟人丟到外面去嘍。
馬氏被老伴兒一吼,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抬頭就看到了喬老頭兒那兇狠的眼神。
馬氏不敢耽擱,趕忙快走幾步,拉開門閂,開啟了房門。
一大爺方耀中、二大爺朱金水,兩人抬腳就邁了進來。
劉寡婦等一眾中老年婦女,也都簇擁著進屋。
嚯~
這是怎麼了?
滿屋子的狼藉!
喬老頭兒也太厲害了吧,居然把凳子、桌子都打爛了。
這脾氣,也忒大了。
關鍵是,太敗家!
這年頭的人多節儉啊,一套傢俱恨不能傳三代。
好好的八仙桌,老榆木的條凳,就、就這麼被弄壞了?
修都不好修哇!
喬老頭兒:……你們這都是什麼眼神兒?
根本就不是我乾的,好不好?
喬老頭兒心裡憋屈,卻沒有立刻辯解。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脾氣,大雜院的老鄰居都瞭解。
他哪怕說實話,鄰居們也只當他是“敢做不敢當”的慫貨。
與其被人罵做無賴,他寧肯當個暴脾氣的惡人。
惡人,才不怕被人欺負。
喬老頭兒自己有成算,奈何有個拖後腿的老婆子。
馬氏對老伴兒怕歸怕,可她又是最心疼、最見不得他受冤屈的人。
“這是顧小妮乾的!”
喬老頭兒閉了閉眼,說你蠢,你還不承認?
你自己看看,你說的這句話,在場的諸位有人信嗎?
劉寡婦撇了撇嘴,“馬嫂子,你說這話虧心不虧心?”
“小妮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大院的人會不知道?”
“哼,她要是有這本事,過去能被你當成童養媳般使喚?”
其他的鄰居,雖然沒說話,卻也跟著點頭。
是啊!
馬氏磋磨兒媳婦的手段,大院裡的鄰居可是都看到了。
讓個快要臨盆的孕婦,去拆洗被褥,還爬梯子修屋頂,在場也有當婆婆的人,她們覺得,自己是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
“真的是顧小妮!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她!”
馬氏見眾人不信,愈發急著辯解。
吱嘎!
裡間的門軸發出了響動,顧傾城拎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我媽說是我乾的,那就是我乾的吧。”
“一大爺、二大爺,各位大媽、嬸子,你們也幫我做個見證。”
“建國走了,我想為建國守著,一輩子不嫁人,就留在喬家伺候公婆、照顧孩子,可我公婆不答應。”
“我公公要過繼老家的侄子,還要讓我嫁給他!”
“我接受不了,這喬家,我也沒法再呆了!”
“我公公逼迫不成,就欠了斷親書,以後,巧兒和我肚子裡的孩子,都跟我公婆沒有關係!”
“我這就離開大雜院——”
顧傾城說到這裡,眾人都有些譁然。
有人驚詫於喬老頭兒的荒唐,有人羨慕喬建國娶了個重情義的好媳婦,還有更多的人可憐“顧小妮”。
“哎呀,怎麼就鬧到這一步了?”
“喬老弟,不是我說你,你這樣可不厚道啊。”
“就是就是,過繼就過繼,怎麼還逼著小妮嫁人?”
“哼,這還是不是親爹啊!要是我兒子,啊呸,我兒子才不會死!但我打死都不會讓我兒子當王八!”
鄰居們指指點點,說啥的都有。
喬老頭兒臉色鐵青,他知道,經此一事,他本就不怎麼好的名聲,將會變得更差!
馬氏見不得老伴兒被圍攻,張嘴就要幫他辯解。
顧傾城卻搶先說道,“我不怪公公和婆婆,建國已經沒了,公婆還要繼續過日子。”
“過繼個侄子挺好,只是我和老喬家的緣分,到此也該斷了!”
說著,顧傾城的眼睛裡滾下淚來。
她說得剛強,可在場的人,都覺得她是硬撐。
唉,可憐啊!
“小妮啊,這都大晚上了,你就算要走,也要等天亮了啊!”
“是啊!去我家吧!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親戚!”
劉寡婦不落忍,拉著顧傾城的手,就往後院去。
一大爺方耀中望著顧傾城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喬建國是為了救他,才、才——
不行!我不能讓小喬的媳婦,就這麼被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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