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摟了南夕,在書房裡彈唱。
樂聲曲折,在這夜色裡面,自然也傳到了方太妃的住處。這會兒,英王府裡只有個側妃蘇落梅,陪在方太妃身邊。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主人,陪著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養母,倒是相得益彰。
聽見英王院子那邊傳來的樂聲,蘇落梅倒是皺了一下眉頭。方太妃看在眼裡,倒是不說話,只半眯了眼睛,聽起了曲子。
望長安,雲海天涯兩渺茫,訴離殤,痛飲從來別有腸。折柳臺,深恨年年贈離別,還鄉路,醉笑陪公三萬場。
“離殤啊……”方太妃睜開眼睛,微微一嘆,這調在,卻是三邊一帶的味道。給鄧太后送行,英王這會兒讓人唱離殤,傳出去,也算不得什麼。她就知道,這孩子是個清醒的。皇位一事,方太妃從來都不敢多想。她想要的,就是日子一天天好起來,而今壓著她頭上的鄧太后沒了,方太妃的日子,當然好了起來。就算不能出京,她這個太妃,膝下有個養子,母慈子孝的,日子可比鄧太后好多了。
那個冰涼涼的暮穴,方太妃可是絲毫都不羨慕的。
蘇落梅也聽出離殤的曲子,眉間放一字寬,心中卻仍有些沉甸甸的。她是鄧太后選出來的英王側妃,而今鄧太后沒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算到她這個側妃的頭上來。英王對她如何,蘇落梅也是清楚的,自從洞房之後,兩人就各管各的,英王見她的時候,還比不上那個妖姬南夕。
而今太后駕鶴西歸不久,英王暫時也不會議親。可是日後呢,他一個堂堂王爺,何時會娶正妃呢。
方太妃看著蘇落梅糾結,卻也不點破她的心事。對英王來說,一個側妃算不得什麼,日後他在朝堂上立足了,終究要娶一個肅宗放心的正妃。而今的一切,方太妃只是看在眼裡,並不多說什麼。她只做一個好好供著的老太妃,萬事不管,也就罷了。
南夕遲早會說出自己的名號,這一點,謝石安一早就知道了。自從他收攏了京師的秦樓楚館,這事就不可避免。這些個女子,本就是蒲柳之姿,藤蘿一般寄生在男子身上,若是能用他的名號換些好處,多半是要說出口的。
他這個十公子的名號,京城裡知道的人,本來就有幾個。而今南夕在英王府裡受寵,只怕英王也知道了。只是用這十公子的名號,在京城行事的人,卻都是謝石安手下的心腹。真真假假,裡面自然也有謝石安的身影。只是見過他面目的,卻是一個都無。
南夕到了英王身邊,跟前世的寵妃形象,逐漸靠攏。可是如意郡主身邊的左月,卻跟原來的軌跡完全不同。謝石安一開始還有些奇怪,而後,等他發現蔣宇成的人馬,在楊柳枝打聽起左月的事情,追著線索一查,才知道底細。
原來,那個前世受寵的蔣妃,和這個左月,並不是一個人。蔣家當年走失雙生女兒的事情,有心人要打聽,自然是打聽的到,謝石安的人一查,便查到了當年東海王賀安莫名亡故的舊事上去。謝石安也怕打草驚蛇,按下不提。
前世鄧太后跟肅宗就纏鬥了一輩子,謝石安知道,他們母子不死不休。卻不想,今生卻讓他找到了關鍵,推波助瀾,終究讓鄧太后和肅宗一對母子,走到了今日。鄧太后不是肅宗的生母,謝石安一知道這事,就知道自己有了機會。
前世肅宗和鄧太后纏鬥,一直來回過招了許多年,直到最後肅宗忍無可忍,才出手製住了鄧太后。而今肅宗一知道自己的身世,自然就沒了那層孝心。而鄧太后的為人,若是讓她知道,肅宗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只怕她比肅宗還著急出手。就這樣,兩個在風雨中一路扶持前行的母子,終究在身世大白的時候,折了一個。而活著的這一位,只要弒母的訊息傳出去,只怕也不得善終了。
肅宗弒母,卻要當著天下人的眼睛,善待鄧家,善待太子,甚至連中途背叛了他的鄧皇后,肅宗都要隱忍不發。可憐這天下至尊,卻要這般忍耐,何其不易。更何況,後宮裡滿是野心勃勃,要拉太子下馬的妃子。
肅宗想藏起來這個傷疤,可是他的後宮,他的朝堂,卻一刻都不會放過他。為了扳倒太子,他們必定要對鄧家出手,對鄧家出手,必定會扯出肅宗跟鄧太后的舊日恩怨來。如此一來,朝堂的傾軋,後宮的混亂,指日可待。
謝石安吃了一盞熱酒,心裡有些火燙,這京城不亂,他們謝家哪裡來的機會?而今這個形式,正合他意。
藉著備考的名頭,謝石安住了自己的秋石樓,把姬妾們打發的遠遠地,只讓大伯母的人看著那邊的院子。至於父親謝松,以及繼母小傅氏,謝石安也懶得來往,只冷眼看著繼母上跳下竄,想給謝輕塵謀個出路。
謝家的大權,牢牢地握在祖父和大伯父手中,而京城的鎮國公府,多半握在大伯母手中。父親謝松說起來是家中的二老爺,又是兵部尚書,可是他能圖謀的,卻算不得多。至於小傅氏,本是庶女出身,沒有母族的援手,就是傅家,也因為小傅氏當年的手段下作,不怎麼親近。
而今兩家的來往,也只是看在謝家的面上,權當親戚。所以,小傅氏再想幫著兒子出人頭地,沒有謝家的援助,她孤立無援。要想跟前世那樣,賣了謝家上下的人命,去得那一場富貴,只怕是不能了。
謝石安正吃著酒,門口候著的丫鬟倒是進來通報了,“楚白回來了。”
謝石安前世身邊的人,兩個丫鬟,冰晶和月華雖然和大傅氏有些關係,卻是小傅氏放在秋石樓的人,另兩個小廝,天青倒是一心一意,只為了謝石安。可是明礬,卻心戀冰晶,前世今生都在冰晶身上犯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