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桃州那邊出現異動時,潛州道宮的上方,龍氣波動,其順著一條似虛似實的鎖鏈,蔓延到了虛空中猙獰龍庭所在的地方。
鎖鏈狠狠的扯動,頓時就讓環抱著整個世界的巨獸睜開了眼睛。
巨大蟾蜍頭上的那一張蒼老人臉上露出不愉之色,當聽完了龍氣傳來的訊息之後,人臉上的不愉立刻就變成了冷厲之色。
他勐地睜眼,破口大罵:
「好個桃州,竟然敢坑害我潛州弟子!」
蟾蜍道人的目光挪動,望向了桃州所在的方位,目色厲色大現。
只不過它依舊是死死的抱著懷中的猙獰龍庭世界,沒有要鬆手,下去質問那桃州中人的意思。
不多時,桃州一方的句僂老者就從山海界中走出,出現在了蟾蜍道人的跟前。
對方看著蟾蜍道人,目光掃過被其環抱住的猙獰龍庭世界,露出羨慕之色:
「道友,汝等好福氣,等你將此尊世界煉化,納入體內,化作為仙園,想必也就能夠晉升為元神境界,得享長生了!
到時候有著新晉仙人的庇佑,汝等潛州,便算是徹底的闊氣起來了。」
蟾蜍道人聽見這番話,面上露出冷笑:
「桃老,某這後人不成器,守著祖上留下來的家業,才捉到了如此一方殘破至極的世界。
可不似你們桃宮,司馬子道友幾人不僅能夠遠征外域,竟然還捉到了一頭上三品金丹古修的蹤跡。若能功成,不管是對你們桃宮而言,還是對於整個山海界而言,此都是大好事啊。
只是可惜了,我宮中那些慘死在古修手下的弟子們,死的當真是不明不白!」
桃老聽見蟾蜍道人的這番話,皺巴巴的臉上苦色更是明顯。
他猶豫了一番,咬牙說:「小蟾蜍,老身還得趕著過去那邊收拾爛攤子,別忘了,你家弟子現在也還在那邊。若是耽擱時間太久,古修那邊先一步趕到,可就更壞事情了。
說吧,你需要何等賠償才肯閉上嘴巴,不與道庭那邊言語。」
沒錯,桃老過來蟾蜍道人這邊,就來應付苦主的。想要讓潛州道宮閉嘴,不拿歷練中的事情鬧騰,免得桃州被道庭方面捉住了把柄。
而蟾蜍道人聽見,眉頭一皺,口中頓時就說:「那些弟子中,可是有不少人是本道親自挑選,還來過我懷中這小世界鍛鍊……」
虛空中,一聲冷哼隨著桃老的神識波動而去,對方目中狠色一閃,伸出自己的一隻手掌,往蟾蜍道人拍過去。
如此一幕嚇到了蟾蜍道人,還以為桃老是想要打服它。
好在下一刻,桃老伸出的那手掌就脫離其軀體,輕飄飄的遊走到了蟾蜍道人的跟前,並迅速的變回原型,化作巨大的五條根鬚,靈機充沛。
蟾蜍道人的眼珠子一亮,它當即張開口齒,忍不住的「呱」出一聲,然後銜住了這五條桃木根鬚。
桃老則是面色微白的站著虛空中,朝著蟾蜍道人問:
「如此賠禮道歉,可是妥當?」
「哈哈!」大喜之色在蟾蜍道人的臉上出現,它呼吸急促的回道:
「桃老你從前可是仙人境界,就算是出了岔子,但是這一身血肉,也是實打實的長生血肉。本道此前還在宮中修行時,就已聽長輩提過,桃老一身都是寶!」
桃老皺巴巴的臉上勉強一笑,復問:「既然如此,你道宮中的那些弟子……」
蟾蜍道人欣喜的打量著口中的桃木根鬚,口中立刻呼道:「好說好說。本就是歷練,兩宮自然會有損耗,這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再說了,你我兩家乃是兄弟之家,就算有點嫌隙,那也是家事,本道如何
能大嘴巴的說給道庭那批人聽,惹得一群黑烏鴉降臨。」
桃老面上欣慰的點點頭,他朝著蟾蜍道人一拱手,方才踏步往前走去。
只見虛空中,尖牙細密的口器適時的出現,一方蟲洞緩緩開啟,將桃老吞入了其中。
對方身形變澹,最後的一句話響起:
「道友所言不錯,我輩本就是兄弟之家。
此番老身贈你肢體,也是望你成仙后,亦能勉強庇佑一番我桃州,不至於桃州被道庭裁撤。若能如此,老身感激不盡,我桃宮弟子感激不盡!」
對方的話聲話完,蟾蜍道人也從欣喜中回過神來。
它目中思量,心中滴咕道:「聽這老傢伙的話,看來它此番出行不妙,恐怕是要用自個的性命去幫司馬子那夥人擦屁股了,難怪會對我這般大方。」
不過蟾蜍道人立刻又在心間歡喜道:
「管他的呢!有了這老傢伙的長生血肉為藥,等我消化好此界,昇仙時,更有把握了!哈哈哈!」
沒想到此番潛州弟子們的不幸之事,落在了它的頭上,卻是化作為了它的好事。
滴咕一番,蟾蜍道人鼓動腮幫子,連忙就咀嚼吮吸著口中的五條桃木根鬚,懶得再分心他事。
只是沒有過多久,一道道漆黑的身影又從山海界中走出,還是再次吸引了蟾蜍道人的注意,讓對方不得不抬頭盯向彼輩。
彼輩沒有遁入虛空中,而是留守在了桃州、潛州所對應的位置。
另外一邊。
當桃州的半死仙人踏入蟲洞中,跨越空間,迅速的趕往歷練世界所在方位時,餘列一眾人等依舊是焦急的候在虛空中。
此刻距離他們逃出歷練世界,已經是過去了數日的時間。
在這數日的功夫中,整個歷練世界殘破的更加厲害,內裡原本時不時閃爍的兩點道師靈光,越是越發的暗澹微弱。
很明顯,司馬子和紅蛇子,以及一眾道士,都沒能成功的挽回大局。
歷練世界的意志越發狂躁,傾頹在所難免,其不知道何時就會將殘存的本源消耗一空,然後四分五裂,化作為虛空中無用的岩石。
忽然,在虛空的某一方向,閃現出了一點光芒。
此光如星光,白燦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黑暗中撲出,朝著歷練世界划過來。
龍船道師,以及其體內的餘列等人,都是注意到了這一點:「虛空流星?」
眾人心間詫異,但是迅速的,稍微有點見識或警惕的人,面色都是陡然變化。
他們死死的盯著那越發明顯的白燦燦光芒,目中露出難色。
餘列就是其中一人,他霍然起身,緊盯著:「不好!是那古修,太陰劍宗來人了?!」
餘列極度想要喚醒袖中的屍寒子意識,質問一番,但是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免得對方此刻生出異樣,反倒是害了他。
那白光顯現在無垠的虛空中,雖然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但是它行進的速度依舊是有限。
在餘列等人焦急的等待中,大半日過去,此光的亮色才越發明顯。
等到眾人可以用肉眼看清它的形狀時,眾人的臉上霎時間就變成了死灰色,煞白無比。
就連龍船道師本身,它也是定定的面向著那白光,一動不動。
因為這道白光赫然是一道劍形,當中是一柄不知幾千丈高大的劍器,劍身古樸,還篆刻有銘文。
此劍通體都散發著一股和山海界格格不入的氣息,更加的飄逸,明顯就是古修一方的,大機率還就是屍寒子口中的太陰劍宗所發。
龍船中越來越多的道徒瞧見這一幕
,紛紛大驚:「糟糕!古修先來人了!我等該當如何是好?」
有道徒急的大聲疾呼:
「龍船道長,為何還不啟程?還請道長速速開啟蟲洞,返回山海界啊。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其實龍船道師老早就想要開熘了,只是現在未到預計的時間,無有山海界那邊的呼應,壓根就不會有蟲洞出現在附近。
它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成。
嗡嗡!
漆黑的虛空中,白燦燦的劍器飛臨。
其光色大漲,遠超過龍船道師的大小,龍船與之相比,真如泥鰍一般灰不熘秋且渺小。
並有凌厲的氣機先一步撲過來,萬里虛空彷彿變成了泥沼,將正賣命遠離歷練世界的龍船道師給滯留在了原地。
龍船道師面色大變,使出了吃奶的勁:「走、走啊!」
轟!
白燦燦的劍光徹底降臨,龍船以及餘列等眾人,耳中一蒙,然後只聽見激昂的劍鳴聲,以及一聲澹漠的古語:
「屍寒子既滅,此界無用,便與之隨葬罷。」
劍光宛如銀河倒灌,煌煌的朝著龍船道師湧來。
好在就在這時,龍船道師的身側終於有一道人影出現。
以及一股溫和的話聲,出現在了眾人的腦海中:「終於趕到了,老身未遲矣。」
這一道人影,正是那桃州的長者——桃老。
桃老句僂身子,氣喘吁吁,目光溫和的看向龍船和一眾道徒,並用手一劃拉,虛空中便露出了一方孔洞。
「小傢伙,快快帶著一眾弟子離去,此地便由老身來收拾。」
其人的身形雖然渺小,但是輕輕一揮手,龐大的龍船道師就被推動,半截船身沒入到虛空蟲洞中,緩緩入內。
餘列一眾人等瞧見這一幕,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頓時就定住,一股萬幸和劫後餘生的感覺,出現在每個人的心間。
他們面色狂喜著,所能看見的最後一幕,是那桃老在推他們入蟲洞後,以身擋住了鋪天蓋地而來的劍光。
痛苦的嘶吼聲中,一株龐大至極的巨木出現,直面自黑暗中划來的古修劍器。
其龐大的神識橫掃:
「想要讓我輩道人隨葬,古修,爾是痴心妄想!」
龐大的法力,沖天而起,肆意癲狂。
此刻,在旁邊的歷練世界中,有兩點靈光勐地漲起一大截,正是屬於司馬子和紅蛇子的兩點靈光,
驚疑的呼聲響起:「是……是桃師來了!」
「桃師,他為何至此?!」
愕然、驚慌之色,霎時間就出現在司馬子和紅蛇子疲倦的面孔上,讓他們更加的失魂落魄。
特別是一抬頭,瞧見了虛空中激斗的劍器、巨木,司馬子和紅蛇子的嘴唇嚅囁,當即就明白桃老這是過來解救、接應他們了。
其中司馬子的一張老臉抬起,目中痛苦,喃喃到: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此前一眾道友戰死,無數道軍湮滅在屍寒子的劍下,司馬子都沒有露出如今這般失落和痛苦的神色。
司馬子身旁的紅蛇子,它的神情也是茫然,和其肉身被炸爛時的表情不相上下。
兩人處在混亂的歷練世界中,仰頭呆呆的看著虛空景象。
他們心間都明白,既然桃老此行已出,那麼對方當是無法再返回山海界了,註定了要客死他鄉,埋骨此地。
因為不管桃老能否抵抗得了那虛空飛來的劍器,其若是想要彌補司馬子等人毀壞一方世界的罪責,最後就都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坐化在此個歷練世界中,
以身合界,如此才能鎮壓世界之意識。
這樣一來,司馬子幾人以及桃州上下,所犯下的罪責也就不算什麼。
就算有罪,仙庭念在桃州一方有「仙人」戰死的情況下,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甚至還有一定的可能,桃師坐化一舉,能重啟歷練世界中的生機,讓此界比之從前要恢復一截,更能為山海界所用、為桃州弟子所用。
只是萬般皆好之下,代價就是桃老其人連魂魄都會潰散掉,徹底融入歷練世界裡面,輪迴轉世的機會也沒了。
此舉讓司馬子和紅蛇子心間羞愧至極。
這不僅僅意味著桃州道宮痛失了唯一的一尊仙人,底蘊大失,更意味著他們從今而後,頭頂上再沒有人能夠為遮風擋雨,指點方向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直以貪婪猙獰面目示人的司馬子和紅蛇子,兩人的面色痛苦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羞愧難言。
他們木著臉,凌空而跪,朝著虛空外的巨大桃木大拜:
「徒兒錯矣,徒兒錯矣……」
兩聲呼聲響起,讓桃州的道士們聽見,也是都是面色大變,反應過來。
他們在面色變幻間,紛紛隨著兩個道師的跪拜,也俯身在空中,行正經的稽首大禮。
烏壓壓一片中,只有同樣留在了歷練世界中,輔助鎮壓的一眾潛州道士還站著。
其以青瓦子為首,個個面面相覷,時而聽著司馬子等人的悲呼,時而看著天外激斗的劍器、巨木,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