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宣德朝,宣宗皇帝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寵妾滅妻,廢嫡妻皇后,視儒家禮法於無物,然而沒有任何一個大臣站出來反對。
第二件事,景泰朝,景泰皇帝悍然廢除太子朱見深,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直接違反登基時的約定,轉移帝系,這個符合儒家禮法嗎?然而還是沒有任何一個大臣站出來反對。
第三件事,天順朝,太上皇朱祁鎮發動奪門之變,在皇帝還活著的時候,勾結勳貴、武將及部分文臣,強行復位。這個符合儒家禮法是嗎?
有任何一個人出來反對嗎?答案還是沒有。
最可笑的是,朱祁鎮復辟之後,這位天順皇帝和上聖皇太后光顧著高興了,都忘了走走程式,由皇太后下達廢除景泰帝位的詔書了。
以至於在那半個月的時間裡,大明從法理上同時存在兩位皇帝,大臣們也不管不顧,這個符合儒家理法嗎?
明初這幫文臣,對於堅持狗屁的儒家禮法,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像正德、嘉靖朝那樣,大臣集體進諫,皇帝集體廷杖,當場打死好幾十名大臣,然後大臣們依舊不肯退讓。
這種事情,在宣德、正統、景泰、天順、成化五朝,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如天方夜談一般,說出來都沒人相信。
不說別人,就說于謙,這是後世公認的清正廉明,人品高尚了吧。
于謙是永樂朝進士,宣宗廢后、景泰易儲、英宗復辟,這三件事他都有親身經歷。但是于謙反對過其中任何一件嗎?
沒有,啥也沒反對。
這還是于謙呢,剩下的其他大臣就更別提了。
朱祁鈺越想越無語,照這麼看,自己的景泰大禮議根本就搞不起來。
後面還有個例子呢,成化帝朱見深大婚沒有一個月,就把元配嫡妻吳皇后給廢了,輕鬆寫意,啥事沒有。
連皇后的廢立,都是如此的容易。廢個小小的郕王妃,那還不是易如反掌,探囊取物。
好在郕王妃有個巨大的優點,就是性子比較擰。就是擺明了皇帝不搭理我,我也不去上趕著搭理皇帝。
所以大家各不相擾,朱祁鈺也就懶得折騰了,只要郕王妃不來找事,大家各保富貴,相忘於江湖便好。
朱祁鈺正想的出神,林香玉卻翻過身來,正對著朱祁鈺,一臉崇拜地請教道:“那請夫君教給奴家,要如何對待現在的大臣們啊?”
朱祁鈺細心地將錦被捂嚴實,心中不禁感嘆:還是我這齊王妃好,雖然聰明絕頂,但是會裝傻,會扮柔弱,不像某些人,整天跟我欠她八百兩似的。
於是朱祁鈺笑道:“現在的大臣們,信奉所謂的‘天意’。注意,是所謂的‘天意’。
再給你舉幾個例子,太宗遷都於北京,修建了現在這座備受咱倆討厭的紫禁城。
其實不僅咱倆討厭它,當時永樂朝的大臣們都超級討厭這座紫禁城,他們都想回南京去。
北京紫禁城最核心的建築,是三大殿。其中三大殿的前殿,叫做奉天殿。看名字就知道,皇帝和大臣都迷信,都信奉天意。
不過這和我要說的沒關係,我要說的是,永樂十九年年初,紫禁城完工,正式啟用。
僅僅到了當年四月,才享用了一百天時間,便有‘天降雷火’,先是燒著了奉天殿,然後緊接著火勢蔓延到華蓋殿、謹身殿,最後三大殿被燒成一片白地。直到正統六年,才復建完成。
這時候大臣們一下就都精神了,個個正義感爆棚,紛紛上書指出是太宗皇帝的過失,觸怒了上天,才導致天降雷火,以至警戒。”
林香玉笑道:“這火真的是天降的嗎?”
朱祁鈺搖搖頭:“哎,沒法說啊,雖然我覺得那火不是天降的。但是架不住整個大明的百姓都是迷信愚昧的啊,就連太宗皇帝那麼高的威望,那麼強的能力,也只能含著眼淚,咬著牙認它是‘天降雷火’。
你就放心行了,這不是最後一次‘天降雷火’,後面三大殿還會再次被燒成白地的。
嗯,說不定就是在咱們景泰朝。不過我肯定不會花哪怕一個銅子去修什麼狗屁三大殿的。那破玩意就算修好了,也隨時會被‘天降雷火’。修它純粹就是勞民傷財,禍害百姓。”
“那下一個例子呢?”
“懿文太子知道吧,當年太祖也想遷都,讓懿文太子去西安考察。中間太子就落水了,回來沒多久就暴斃而亡。
大臣們又將懿文太子之死,稱之為‘天意’。
就連太祖那樣高的威望,那樣強的能力,也拿所謂的‘天意’沒辦法,最後只得被迫放棄了遷都。
看到吧,明初玩的就是‘天意’,這個‘天意’就是這麼可怕,連太祖和太宗都惹不起。”
林香玉嚇得身子發冷,使勁往朱祁鈺懷裡拱了拱,充滿後怕地說道:“難怪夫君要千方百計安排奴家認在武定侯名下呢。
要是沒有勳貴集團的鼎力支援,在這麼恐怖的‘天意’之下,奴家就算生下兒子,也肯定養不活啊。”
朱祁鈺點點頭:“別說兒子了,沒有勳貴的支援,你自己都活不下去。
不過,伱就是命好,永嘉大長公主身子骨硬朗,怎麼也能再活個七八年。而我那位叔祖岷王身體越來越差,也就一兩年的事情了。
等岷王一死,永嘉大長公主在皇親中的地位和資歷就徹底無敵了。所以大長公主不僅能幫你搞定勳貴,甚至能暫時說服皇親放棄反對。
到時候我再把十萬大軍往京城那麼一擺,事情就妥了。”
“夫君真是為咱們這個家操碎了心,奴家該怎麼報答夫君呢?”
朱祁鈺想了想,便笑道:“你想報答我啊,那我交給你一個艱鉅的任務。”
林香玉一聽說是艱鉅的任務,立時便來了精神。
朱祁鈺笑著揶揄道:“不是那種任務,你這小姑娘家家的,怎麼老往歪裡想呢。
是那個石亨,他那個門客叫做仝寅,你知道的。由於他算卦算出了太上皇會北狩,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在京師名聲大噪的。沒辦法,大明百姓就好這一口。
但他後半部分算的是太上皇會成功復辟。老百姓本來就信這個,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推波助瀾,這種術士相師一旦死心塌地地與我作對,那威力也是挺大的。
我給你的艱鉅的任務,是把他拉攏過來,為我效力。”
“拉攏不成,可以殺了他嗎?”
“不能,就因為他說了句太上皇會復辟,我就眼巴巴地跑去殺他一個瞎子,那不是鬧笑話嗎。
正因為必須用平和的手段解決,所以我才說這是個艱鉅的任務啊。”
“好,這個艱鉅的任務,奴家接下了。咱們先睡覺吧,明天再去理會這些煩心事。”
朱祁鈺聞言,便安安分分地睡下了。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一早,也先還正在中軍大帳中睡著,手下的將領便紛紛過來求見。
就算這些將領早已身經百戰,如今也終於徹底扛不住了。短短一晚上,派出去巡夜的精銳士卒,又死了兩百多人。
這下將領們的訴求就一個字: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