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也先想怎麼做,反正伯顏帖木兒已經決定要回家了。
天冷了,其他將士們也想回家。對於重新開戰,除了也先,其他人都持反對態度。
在爭吵了一番之後,伯顏帖木兒向也先勸道:“大哥,要不還是按照說好的,由我護送著太上皇,先返回大同。
這樣既可以保障太上皇的安全,也可以提前安排好退路。”
也先聞言,點點頭。在心中盤算一番之後,也先也覺得可行:讓伯顏帖木兒帶著本部一萬兵馬先回大同,並且把太上皇帶走,這樣既能將那六十萬兩贖金收入囊中,又可以不用送還太上皇這張萬能護身符。
六十萬兩白銀,加上孫太后最開始送的那整整八輛大馬車的珍寶,足夠整個部族舒舒服服過一年了。
明年的日子有著落了,後年再說後年的。
於是也先下定了決心,便扭頭向太上皇請示。
此時朱祁鎮的心態也變了,或者說已經絕了短時間內回京的念頭了。自己的弟弟做事實在太堅決了:文臣裡,王直、胡濙、商輅、彭時被徹底趕走。
勳貴裡,駙馬都尉焦敬、成國公朱儀、恭順侯吳瑾、成安侯郭晟、怕城伯趙榮、建平伯高遠,這一長串兒,全部被送出了京師。再加上本來就被朱祁鎮自己派到南方的寧陽侯陳懋、安遠侯柳溥、靖遠伯王驥。
最後再算上在土木堡被朱祁鎮親自葬送掉的一大群勳貴們,現在擁戴朱祁鎮的北京勳貴集團已經被徹底瓦解了,幾乎可以說是不復存在了。
到了如今,朱祁鎮總算想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的弟弟執意要連於謙都調走。因為于謙好歹是被先帝提拔起來的,還知道念著先帝的感情,在戰場上不至於朝自己下死手。
而剩下的這些人,尤其是離瓦剌軍最近的這座大營裡的驍騎營、天策衛、營州衛,可不管這一套。要是打著打著,自己這位太上皇被炮火弩箭‘誤傷’,一命嗚呼,那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所以在已經註定無法進城的情況下,朱祁鎮很明智地選擇了跑路。
見伯顏帖木兒和太上皇,都沒有了意見,也先便開始安撫諸將道:“咱們剩下的人再堅持幾天吧,這幾天咱們也不認真打了,就學學城裡那位新君,來個連連示弱,迷惑敵人。
過上個七八天,咱們就佯裝撤退,待明軍追擊時,再設下埋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次咱們盡力活捉明軍,然後再用俘虜向新君要贖金,讓他把剩下的四十萬兩給我們補足。”
眾將聞言,連聲叫好。按照也先的這套部署,將士們不用和明軍的刺蝟大陣硬拼了,自然是非常的高興。
而先撤退,再設伏,然後擊潰明軍,這和在山西的三場大戰如出一轍,將士們操作起來,已經輕車熟路了。
最重要的是,大明新君已經開了向阿剌知院重金贖回俘虜的先例,這讓也先太師的計劃看上去非常的有可行性。
就在議事看上去快要結束的時候,喜寧附在也先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也先竟然因此轉變了態度,向朱祁鎮說道:“太上皇,在山西的時候,就有宣府總兵等人,說您是假冒的,拒絕開城迎接您。
如今在北京城下這麼多天,您也從來沒有在大明將士、百姓眼前公開露過面,如此一來,大明朝廷又有理由說您是假冒的了。
我們倒是無所謂,但是如果以後大明朝廷一直強調有人假冒太上皇,那豈不是於您大大的不利。”
朱祁鎮連忙問道:“那太師的意思是?”
也先回道:“請陛下在走之前,去城下露個臉,讓大明的文臣武將、士卒百姓見一見您的真容,這樣再也沒人能說您是假冒的了,可以永除後患。”
朱祁鎮見也先的言辭非常的堅定,不容拒絕,便也不好自取其辱,只得答應下來。
於是眾人散去,分頭行事。
伯顏帖木兒早已命部下收拾好了行裝,如今也先同意撤退,只要再備下五天的口糧草料,就可以上路了。
伯顏帖木兒在做最後的準備,而朱祁鎮則上了輦車,擺開皇帝儀仗,在也先手下一萬鐵騎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開到了城下。
不論是已經列陣的十萬明軍,還是大營中的將士,見到天子儀仗,都沒敢上前阻攔,更不敢發動進攻。
若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個不好,炮轟了太上皇,那算誰的呢。這誅九族的罪名,可沒人想扛。
就這樣,朱祁鎮的輦車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了西直門外方才停下,當太上皇走出輦車,向頭上看去時,正好與自己的弟弟,新君朱祁鈺遙遙相對。
朱祁鈺沒料到也先來這麼一招,心中不由大為感激,連忙命親衛去擊鼓敲鑼,號召百姓登城觀戰。又讓另外的親衛趕緊去通知練綱,快帶著畫師們十萬火急地趕過來。
機會千載難逢,卻稍縱即逝,朱祁鈺敏銳地預判到,自己的好哥哥竟然要在北京城下叫門了。
為了爭取時間,朱祁鈺站在城頭,向城下的朱祁鎮喊道:“城下可是大兄?請近前說話。”
朱祁鎮把話聽到了,卻不敢真的近前,有人突施冷箭怎麼辦,無比惜命的太上皇帝不敢冒險。
見太上皇躊躇不前,朱祁鈺繼續喊著:“請大兄屏退瓦剌騎兵,臣弟命勇士下去接大兄入城。”
朱祁鎮搖搖頭,大聲回道:“弟弟好意,兄心領了,但是朝中有奸佞,朕若回去,恐有不測。
還是等朝中奸佞退散,朕再議回京之事吧。”
那正好,朱祁鈺便朗聲回道:“既然大兄堅持,那臣弟只得恭領大兄旨意,替大兄拱衛京城,掃除奸佞了。
待眾正盈朝之時,臣弟再派安遠侯柳溥、靖遠伯王驥、大宗伯胡濙、與兵部尚書于謙一起前去接大兄回京復位。”
朱祁鎮聽到這話,立時便陷入了沉默,在心中暗暗盤算起來:自己這寶貝弟弟,真是個玩交易的絕世高手,都已經到了信手拈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就連隔著幾百米喊話,都不忘了跟自己談交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