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寡人不是要問辦成這件事情容不容易啊!
更不是讓你給他出主意。
寡人是讓想你勸勸娘娘,讓她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放下。
陛下扶額,事情轉變有些出乎自己的預料,他想不到娘娘出門三年,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一樣。
而這位三藏法師,朱紫國的國主是愈發看不透他了,也不知道他後面會說出怎樣的話來。
“陛下,娘娘。”法海雙手合十,神情依舊嚴肅,或是因法海莊嚴之態,讓國主與娘娘也正襟危坐。
“此事難行,難在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便是舉一朝一代之力,亦是困難重重;此事不易,而凡人之力可成,陛下與娘娘雖執掌一國,但終究難脫凡俗之身...妖魔之力本就非尋常人力所能敵,遑論教化?”
國主與娘娘都沒有想到,三藏法師開口竟不是出謀劃策,而是給直言不諱,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請恕貧僧直言,娘娘之立意高遠,貧僧歎服...可教化妖魔之事,即便陛下支援,合舉國之力,事也難成。娘娘不如先看看國中真正子民,是否在邊疆遠川,還有王化不開之地,溫飽不足之民,亦或是還有尚未鎮壓平定的擄掠之盜匪,行兇之妖邪...”法海見這金聖宮娘娘原本還有高漲的情緒,此刻正漸漸冷靜回落,便知這娘娘剛才言語多也是一時衝動。
所謂教化妖魔,即便是以法海這等修行者,也不敢妄言。
以往那些受了法海教化的小妖,難道當真是欽慕法海的佛法麼?無非是畏懼他的法力,才肯聽他佛法罷了。
而金聖宮娘娘,她以往從未接觸過妖魔之輩,恐怕還不知道那是一個何等險惡的世界。或許是麒麟鎮之事,給了她一些不該有的信心...或許假以時日,她修行有成之後能有一番作為,但現在...絕非莽撞行事之時。
對對對!
聽了三藏法師之言,陛下當即醒悟,人要幹人事兒,況且自己身為一國之君,首先照料的自然是國中子民。
至於那些妖魔,即便它們在國之疆域中...可他們怎麼可能認了自己這個國君?
法海見陛下已有所得,又向娘娘說了一句:“娘娘不妨細想,在那麒麟山時,那些妖魔所敬畏的是朱紫國金聖宮娘娘...還是那妖王賽太歲。”
“多謝聖僧點醒,本宮險些誤入歧途。”
金聖宮娘娘自是聰慧之輩,她自然知道“量力而行”四個字。況且三藏法師說的對,自己能夠在麒麟山成事,正也是藉助了師父的威名,若是換一座山頭...誰還肯聽自己的?
只是眼下辦不成,不代表以後辦不成,自己辦不成,並非別人也沒辦法...金聖宮娘娘心裡終究是裝下了這件事兒。
這陛下見娘娘雖被三藏法師說服,可神情卻稍有些失落,娘娘不開心...他心裡也跟著不舒服,便向三藏法師問了一句:“聖僧,此事當真就沒有可行之計了麼?”
“阿彌陀佛。”法海唸了一聲法號,“教化妖魔之根本並不在人,不在陛下與娘娘,亦不在貧僧,而在於天。”
只聽了這一句話,國主便也不再多言了。
只憑借人力便想要教化妖魔,無疑是異想天開...但法海內心裡是想要將這件事在三界推行的,可當真要落在實處,還得是天庭出手。
大聖一旁聽了多時,見這夫妻兩個相互試探,叫他心裡好一陣煩躁,開口道:“不如俺老孫設下祭壇,叫陛下與娘娘焚香禱告,上書玉帝知曉....”
“唔——”大聖說完之後稍頓了頓,還補充了一句:“此西州之地,又是佛境...或亦可參拜佛祖。”
國主想了想,試探著說道:“寡人宮中有菩薩殿...”
“別。”大聖連忙一揮手:“菩薩操心的事兒夠多了,況且那賽太歲以前就在菩薩門下修行...不然,你以為金聖宮娘娘被妖怪抓去了,為甚麼還能活著回來?”
更別說如今在麒麟山一副女王之態了。
大聖剛才的話就是隨口一說,若玉帝與佛祖他們兩個當真有心,至於妖魔肆虐至如今?
正如師父所言,他們不是人,因此不論是人是妖,皆是眾生...在他們心中,恐怕並沒有什麼差別。
天庭好歹時不時還有真武大帝蕩妖除魔,靈山佛門呢?
多半是把吃人的大妖渡化入門中。
一句出家,似乎便了斷了紅塵,再不問以往因果。
當真要說起來,玉帝與佛祖要推動這件事情,大聖心裡反而不放心。
大聖心裡想了想,能在此事之上用心的,恐怕還是師父與菩薩...再加上一個二郎真君。
所以,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本的問題上。
而金聖宮娘娘雖然聽了勸,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可以暫時擱置,但麒麟鎮的事情已經步入正軌,是萬萬不能半途而廢的。
經過今日這一番交談,他們兩個也知道,雙方若不能開誠佈公...此事便沒有個真正解決之道。
“陛下。”金聖宮娘娘對著陛下躬身一禮,“此前是臣妾罪過,萬望陛下寬恕...”
“寡人何時怪過你。”
這國主當真是一片赤誠真心,“況且梓童被擄走時,也是寡人無能...以至於如今這般,錯在寡人不能護你周全...幸而梓童無恙,寡人之心才稍安...可今日之事,也叫寡人明瞭,不能總是將希望寄託在妖魔之輩手下留情...倘若還有下次,誰知那行兇的妖魔是何秉性?”
國主看向了法海,“寡人知人君不能修行之禁忌,還請三藏法師與國中收下一二弟子,傳下幾篇修行之法,以作護國之用。”
國主又看向金聖宮娘娘:“娘娘既已拜得仙門,一來可將麒麟山之妖收歸國用,以妖制妖...二來,這更是自身之際遇,當潛心修煉,娘娘在外亦是寡人之大援。”
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很快便分析出了當前局勢。
“護國之功不可輕傳。”法海對著國主說道:“國主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傳下些修行之法,法海對此並不抗拒,但是有言在先:“學貧僧之法者,只可用之抵禦妖邪,另外,除非是妖魔作祟,不涉朝政,軍政。”
國主思來想去,將目光放在了洪大伴身上。
正巧法海也看了過來。
洪大伴連忙道:“萬萬不可,老奴缺體,豈敢玷汙神功。”
“無妨。”法海道:“公公秉性純正,雖失陽根,陰氣漸重,但也鎖住了一身元陽不散,只是潛藏體內久已,不易察覺罷了。”
對於皇家來說,旁人皆不可信,但是身邊的太監,就另當別論了。
休休休——
法海隔空輕點了幾下,三道金光分別注入他印堂,膻中與丹田三處。
“記住這一套行功之要。”
法海以傳音之法,將口訣匯入洪大伴的識海之中,以防他忘記。
然後虛指以運氣,引導他體內的三道金光運轉了一次大周天,將周身經脈貫通,渡化真元。
一般來說,其實妖魔並不敢在王宮之中行兇,即便是動手,他們也很難抵禦紫薇帝氣的反噬。怕就怕一些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不知天高地厚...
法海在朱紫國傳法,主要也還是因為這位金聖宮娘娘,法海看的出來,她遲早是要對那些散落在國中的妖魔下手的,等到那個時候...那些妖魔被被逼急了,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人家在山中自由自在,為何要受你的管束?
金聖宮娘娘在麒麟山有賽太歲護著,國主呢?
即便是它們自己不主動出手,難道就不能派遣些個小妖入宮來,跟國主同歸於盡?
而且法海這一套功法,是根據洪大伴的體質獨創的法門,突出了一個速度快...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讓他在關鍵時刻,能在第一時間揹著國主去觀音殿避難。
指望一個凡俗太監短時間內能修行到怎樣的境界?
既然金聖宮娘娘與國主已經把話說開,那些細節自然由他們自己商議,再加上人家小夫妻久別重逢,法海便起身告辭,同時向國主囑咐了一句:“陛下身體尚未復原,切勿操勞...貧僧就先告辭了。”
......
出了大殿。
法海看看天色,道:“天色尚早,為師欲往麒麟山一行,爾等可要同去?”
“去去去。”眾弟子連連附和,這皇宮宛若一座牢籠,還是外面自在...況且之前大師兄說了那麒麟鎮種種奇妙之處,早就將他們的胃口吊起來了。
麒麟鎮中。
小豬妖正與有來有去相談店鋪的租金,忽望向天邊,明明什麼都沒有,卻叫他的腳步下意識就往鎮外走。
有來有去也好奇跟了上去,道:“孟兄?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好像是看到了師父,但有點兒不太確定。”小豬妖對著有來有去說道:“我去看看就來。”
有來有去也道:“同去,同去,正要拜見令師。”
能教出小豬妖這樣的徒弟來,他的師父一定也不是一般人,若能拉攏得對方在麒麟鎮落戶,娘娘定然記上自己一功。
“果然是師父!”
小豬妖根本沒有掩蓋自己的興奮之意,直接就迎了上去,拜倒在師父面前,重重磕了一響頭:“師父!”
法海等他禮行完了,這才伸手將他提起來,笑道:“跟你說了多次,見為師不用行此大禮。”
“嘿嘿嘿。”小豬妖笑道:“那不行,若見了師父不行禮,弟子難過己心。況且徒弟拜師父,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大聖聽了忍不住笑道:“師父,這小豬崽在點我們...”
小豬妖連忙道:“不是,不是...諸位師兄整日陪在師父左右,小弟卻不能侍奉師父於駕前,只好磕頭行禮以盡孝道...”
大聖就是跟他鬧著玩,見小豬妖慌張解釋,便不再為難他。
這小豬妖雖然偶有些妙得,但終究是個“老實人”。
“大...大...大大...”
“大,大...大什麼大?”大聖看著小豬妖身後把嘴巴長大,卻只會重複一個“大”字的有來有去,笑道:“這才一會兒不見,你便不認識俺老孫了?”
“大大大...大聖!”
若單一個大聖在這裡,有來有去還真不認出來,可如今取經的師徒五人已經具在眼前,他若是還認不出來...這個巡鎮的小校,也該趁早換人了。
咕都。
他忽然覺著,自己還不如認不出來...因為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領著大聖在鎮子裡閒逛參觀的時候,講了不少關於大聖的“傳言”。
聽說大聖心眼小,時刻睚眥必報的性子...手腳頓時有些慌亂,連忙道:“小妖還有些事物要處理,既孟兄在這裡,我就不多打攪了...告辭,告辭——”
他甚至沒膽子再去看一眼三藏法師,快步疾走而去。
“師父,鎮子裡都是些本分的妖怪,原本在山中...也都是受欺壓的。”大聖解釋了一句:“許是金聖宮娘娘動了惻隱之心,先將它們自山中遣出。”
“不過目前還在山中的各族,也都有族地,如今也各自興建山間村落...若金聖宮當真撂下這一攤子不管了,恐怕這些先出來的小妖們,遲早要被趕出小鎮去。”大聖跟著師父走了十萬多里,自然見慣了人情冷暖。
而妖怪之間,其實還要更加冰冷純粹一些...無非“強者為尊”四字。
妖鎮乃是創新之舉,但也是金聖宮娘娘用心建設,格局頗具法度,以十字交叉的兩條大街為主幹道,向四處擴建...如今已經有一坊之地有餘,落得三百戶妖民。
“師父,您先跟著孟師弟在鎮子裡轉轉,弟子去尋一尋那賽太歲的晦氣。”
“點到為止。”
“師父,這可由不得俺老孫...據說這位賽太歲以前還是截教大仙,俺老孫還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獬豸洞。
賽太歲見大聖去而復返,雖不見金聖宮,但也不覺著奇怪,夫妻兩個久別重逢,自然不可能見一面就走。
如今又見孫悟空邀戰,賽太歲久也不動手,當真也有些手癢,便道:“山中尋個僻靜處吧。”
二人先後出了洞府,不多時...在麒麟山南崖谷地之中,便傳出陣陣法爆之聲。
鎮子裡,法海聽了幾耳朵便置便不再關注。
因為他看到有一位挎著個竹籃的老婦人,似乎正要出鎮...且看她跟城中小妖如此熟絡的樣子,便知她到此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小豬妖還認識對方,叫了一聲:“婆婆,怎麼這個時候去採藥啊?”
老婦人笑呵呵道:“鋪子的藥都用完了...太陽落山還有些時日,只在山邊走走,不往裡面去。”
法海停住了腳步,也不往鎮子裡去了,對小豬妖說了一聲:“一會兒見了悟空,你就跟他說,就說為師先回去了。”
“唉?”小豬妖愣了愣。
那老婆婆見法海一行遠去,對著小豬妖說道:“走吧。”
“哦哦。”小豬妖連忙跟在老婦人身後,這些時日老婆婆採藥時,他總是在一旁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