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的禪院之內。
正要給女菩薩去送水的大師兄心中憋著火氣,眼看好事將近,卻偏偏被師父叫來。
他低頭沉吟,心說:難道這老貨還想吃第一手?
也不怕把腰閃了。
師徒兩個都不是什麼好鳥,若是尋常時候也就算了,院主年紀大有威望,雖不怎麼管事兒,可大師兄畢竟對他還有幾分敬意。
可如今切實己身,如何還能置身事外?
那小娘子嬌滴滴的能捏出水來,豈是你這老傢伙能消受的了的?
大師兄此刻只想對師父一句話,師父,這女菩薩你把握不住,還得是讓弟子來。
雖然心念繁雜,但大師兄此刻還是靜靜站立一旁,想要聽聽看那老貨究竟有什麼話說...同時還看了一眼小師弟,見他更是一臉茫然,便撇撇嘴,不在看他。
大師兄又見老院主不說話,便忍不住開口道:“師父,不知深夜將弟子們匯聚,將行何事?”
在場都是自己人,老院主自然也沒有必要裝腔作勢,他見大徒弟開口詢問,便緩緩開口道:“是為何了那東土來的和尚。”
大師兄稍緩了一下,卻有些奇怪:“他們雖是東土大唐來的,但也不過是行腳的和尚,竟值得師父準備大動干戈?”
他們一樣的匪盜本性,大師兄一眼就看到了師父眼中的貪婪,當時便知道是自己送女施主去天王殿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能是什麼呢?
其實也好猜,說佛渡有緣人,什麼是有緣人?
若當真論佛法,他們或許有一竅不通,但落在世俗,豈非正如他們鎮海禪林寺?
後院養著的那些不知身份來歷的,以及那些獻上財貨來佛寺尋求庇護的強人,便是有緣人。
他們是東土來的高僧有如何?
去靈山求經,難道空口白牙就能求來?
想必身上必有寶器。
他正這般想著,便也聽坐在上首的師父講出了實情,“適才宏利來報,言說那東來的和尚不僅又佛寶隨身,且還有不俗的財貨,其中不乏金銀珠寶,另給還有些古玩字畫...尤其是那佛寶袈裟,上嵌七寶,佛韻生輝,價值連城...”
老僧這般一說,下面的喇嘛們更是人人意動。
“我知爾等之心,此刻不少皆向著那天王去了。”老僧沉聲說道:“那女子想要將她留下容易,可東邊來的和尚,若他們明日要走,如何能攔得住?”
那大師兄一聽是這個理,連忙道:“師父,可那長鼻子自備了齋飯,不用咱們準備齋宴,恐怕難以下藥。”
“你不是去準備茶水了麼,順便給他們幾個送一壺過去,五個人,都要給他們到上,最好是看著他們喝了。”老僧目視自己這個極不安分的大徒弟。
大師兄能看出師父眼中的貪婪,這當師父難道就是善茬?
老僧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壓不住了這大徒弟了,今夜正好是個機會。
想要取代自己而上位,且先過了今夜這一關吧。
這般想著,老僧又點了十數位喇嘛,借是自己中大徒弟的親信之輩,“爾等持刀兵埋伏,若有變故,直接持刀而上,將幾個唐和尚亂刀斬死,不必留情。”
眾喇嘛先後出了禪房,只留下了一個小徒弟。
“你去二層門。”
小徒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師父此言何意,但是剛才的事情他全看到了,心中難免有些不忍與慌亂。
“你去找奉香道人,跟他把門守好了,今夜三層門裡不論起了什麼亂子,你們兩個都不要過來,也不能放別人進來。”
“啊這...”小徒弟眼神有些發顫,道:“弟子...弟子...”
“叫你去傳信的,事情那道人自然會辦好。”
“哎。”小徒弟答應了一聲,心說:“都怪自己,為何偏偏要把他們師徒請進來?他們也是,既有寶物,為什麼不藏好?偏偏露出白來,如今惹人覬覦,恐怕連性命都要枉送了去。”
匆匆而去。
到這會兒,方丈禪房之中,便只剩下了院主一人,他的面色漸冷,心中毒計暗顯:這群蠢貨不學無術,只知道打家劫舍,擄掠金銀...能成什麼大氣?
也多虧了他們沒什麼見識,才不知道這夥人裡最珍貴的是這唐三藏...那寶貝袈裟即便價值連城又如何?
比之長生不老,飛仙成佛...更是不值一提。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個道理他不知道別人懂不懂,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他知道一些傳言,說吃一口唐僧肉就能的長生,但也有傳言說,要把一整個唐僧都讓一個人吃了才有效果。
為了以防萬一,他決定吃獨食。
因為要把這些人聚在一起,一網打盡。
他不認為從東土遠道至此的師徒幾個,會對他們沒有防備,尤其是先見過了那了二層門的道人,自家小徒弟也去了那麼久才回來。
他知道二層門裡的道人來歷不明且另有所圖,讓小徒弟去說這件事情,他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理。
到時候他們在一處火併,自己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老院主認為自己算到了一切,已經在暢想自己長生不老,重返青春之後,跟那女施主纏綿的情景。
片刻之後,老院主神情復歸平靜,算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塊兒玉牌,口中唸唸有詞,不多時,便有一道殘缺的惡魂飄出來,聚在這院主面前。
這是他的底牌!
禪房中的燭火,霎時間變得晦暗。
但下一刻老院主便霎然變色,因為這惡魂才剛出來,便當即又龜縮在了玉牌之中....
這...院主頓覺不妙,當即起身,想要推門而出。
可任憑他用了多大的力道,這門戶就是巋然不動,哎呀——!
適才還一副智珠在握的老僧,登時亂了神情,究竟發了什麼變故?
他一手推門,另一手握著玉牌,要將豢養了大半輩子的惡靈喚出來,可任憑他如何驅使,就是得不到回應。
這是他最大的依仗,可如今卻莫名失效了!
惡鬼當然不敢出來。
因為它剛才被召喚出來的一瞬間,便看到了悟淨的一道靈體分身...它不過是區區山野惡鬼,若是遇見尋常的執念之靈,或還有爭勝之心,但此刻遇見的悟淨...若非它受了這院主拿捏,根本早就逃之夭夭,絕不會在此地逗留。
嗡嗡嗡——
玉牌血色光芒閃耀不斷,這無疑實在示警。
天王殿,還等著大師兄來送茶水的老鼠精,支稜了好半晌,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正想著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的時候,便看到那小喇嘛腳步匆匆,一路小跑出了二層門。
老鼠精想了想,躡手躡腳的一同跑了出去,躲在暗中的一道悟淨的執念之靈,也悄悄跟在了身後。
沒幾句話的功夫,便又跟著他們匆匆回來,去向正式三藏法師今夜歇息的偏殿。
而在偏殿之中。
悟淨已經這幾個地方的異動都告知給了師父,那大師兄也端著茶水進來,笑呵呵道:“諸位師父東來遠行,本寺一時怠慢,經忘了準備些茶水....”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兒將杯子分給眾人,並且將茶水倒上之後,道:“這茶乃是山中老茶樹之上採摘,經秘法烘製而成,還請諸位長老品鑑一二。”
此獠黑心,師徒心知肚明,但仗著各自神通,區區凡間蒙汗藥,自不被他們放在心上...還當真用心品鑑了一番,這香茶以蒙汗藥為左料,當真別有一般滋味。
大聖還多喝了一杯。
喇嘛大師兄見他們依然將茶水喝下,低頭陰笑了一聲,心說:“大唐至此十萬多里,你們縱走過千山萬水,卻也萬萬想不到最後會栽到我這鎮海禪林寺吧?”
啪察!
八戒似乎是在配合他的心裡情景,手中的茶碗無力的摔落在地上的同時,他也身子往前一栽,就此趴在地上。
這一下就好似起了連鎖反應。
“唔——”
悟淨一聲悶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沒能說出口,雖然強行從椅子上起身,但還是忍不住晃動了兩下,軟倒在了地上。
“不好——”小白龍伸手指著這喇嘛僧,面生驚怒,“你在水中下毒!”
這一聲似乎是把好不容易匯聚起來的氣力一口全散了,再無餘力,緩緩從椅子上滑落在地上,卻還有半個身子搭在椅子上,看起來極不甘心折在此處,還想要掙扎著站起來。
“大膽妖僧!”大聖也怒叫一聲,向著喇嘛僧直撲過來,彰顯獠牙。
“啊!”
喇嘛僧心中一顫,下意識就往後退...正是這一退,讓他免遭著妖猴撲殺,大叫慶幸。
本想要怒罵幾句,卻見大聖似乎還有力氣爬起來,當即大叫道:“來人,來人!”
彭彭彭!
房門踹開,窗戶被撞爛,十多個手持利刃的喇嘛聽了大師兄號令,齊齊闖入偏殿之中。
眾人本以為是大師兄下藥失手,這進來一看,才發覺這幾個唐和尚全都被撂倒了...只有那個毛臉雷公嘴的毛和尚看著還有些餘力。
“大師兄。”
喇嘛們多少有些放鬆了的,見局勢基本都在掌握之後,在向大師兄見過禮之後,有的在打量他們師徒,有的已經準備去翻他們的行李了。
“先把他們殺了再說。”
大師兄不敢放鬆警惕,因此說這話的果斷之中盡顯狠辣。
這藥量都是他加大了的,按說便是一頭公牛喝下去,也得就地昏睡過去,可眼下只是真正放到了三個,那個磨樣俊俏的,跟這毛和尚,都還能動彈。
這叫他心裡極不舒服,甚至還有些沒底。
不過師弟們都聽他的話,紛紛舉刀向“唐僧師徒”砍過去,沒有絲毫猶豫。
躲在殿外的道人想要出手相救,但奈何勢單力薄...若是這師徒幾個沒有被藥倒,他們幾個聯手或許還有勝算...不,是幾乎十成的勝算,因為他見識過“小白龍”本領,一招便將自己擒拿。
可如今,這樣的人物卻遭了下三濫的暗算...
正當他以為這幾個大唐來的和尚要命喪黃泉的時候,忽聽一聲佛號響起:“阿彌陀佛。”
自佛號響起,到聲音落下。
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這偏殿裡的喇嘛有一個算一個,已經全都趴在地上呻吟不斷。
啊這...
道人當即一愣,這才恍然大悟,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原來都是在演戲啊!
演的可真像啊,跟真的一樣...
看著兩極反轉的場面,道人心中重新預估了一下中師徒幾個人的實力,無奈嘆息:怪不得人家能平安無事的從大唐走到這裡來,尋常的山匪還不夠人家逗樂子耍。
“大王饒命,饒命啊!”
喇嘛大師兄被大聖一腳踹翻在地,此刻正在向著大聖磕頭...開口就是叫大王,又吃了大聖一腳,雙目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原本還想跟著一起求饒的喇嘛僧,頓時閉嘴不敢言語。
轟!
正此時,方丈禪房處傳來一聲爆響,引動了眾人目光。
在最外側的老鼠精也抬眼看過去,卻見黑夜之中,一尊惡鬼升靈,吊目血淚,頂生獨角,張口便能喚出黑風,揮手就見陰流。
“先鎖住他。”法海跨步出了偏殿。
悟淨急忙跟上,說道:“師父,那院主竟以身飼鬼,此刻那鬼靈借他人身重生,且吞噬其靈魂補全了它本身之殘缺...弟子一時沒能攔住它。”
好惡鬼!
原來是在禪房之中,老院主見逃不出去,便以秘法強行奴役惡鬼...因被困禪房亂了心境,反叫這惡鬼趁虛而入,反吞噬了老院主的魂魄,並且藉助他的軀體再生。
道人遠遠只瞧了一眼,便渾身生寒氣,根本不敢生出靠近的念頭。
老鼠精觀瞧其威,心中也默唸:“此鬼凌厲,我不是它的對手。”
佛寺之中冒出一隻厲鬼來,看似十分荒唐...但想想這寺中的喇嘛具是山匪裝扮,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就在眾喇嘛以為這厲鬼會來這邊兒向眾人索命的時候...豈料它扭頭就跑,根本沒有絲毫停留之意。
道人神情錯愕,老鼠精面色複雜——
而三藏法師已經將袈裟甩了出去,口中真言滾滾,眾人卻只聽出了兩個字:“袈裟!”
本就也是夜間,這袈裟飛起,將月光也一同籠罩,伸手不見五指。
老鼠精忽心中一顫,見扭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