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寬衣肥袍,一邊笑話寧繁花,一邊使勁兒拍大腿,放蕩輕浮的模樣,引得眾人側目而視。
姜歲寒正好被世家子弟簇擁著,從遊廊一端走了過來。
他玩味:“這是在鬧什麼?”
陸硯高聲笑道:“姜神醫,寧繁花說她懷了身孕,可是她嫁給我三年並無所出,如今和離了,卻當眾撒謊聲稱有孕,她也不怕遭報應!來,你替她診斷診斷,看她是否懷了身孕!”
姜歲寒挑眉。
他住在南府,倒也知道寧繁花和南承禮那檔子事。
他對陸硯信心滿滿的模樣感到忍俊不禁,也有意幫寧繁花和南承禮一把,於是正兒八經道:“寧姑娘?”
寧繁花大大方方地伸過手。
姜歲寒拿了一方手帕,蓋在她潔白纖細的腕間,搭上兩指替她號脈。
“胎像很穩。”片刻後,姜歲寒收起手帕,仔細叮囑,“我看了寧二姑娘最近的食譜,你不必過度補身子,我怕臨盆那日,胎兒太大導致生產不順。”
寧繁花小臉微紅。
倒也不是她追求大補,只是南郎君生怕她營養跟不上,整日要廚房給她送珍稀補品,南家祖母也是如此,還特意把她安排在松鶴院住著,每日裡親自照顧,生怕她吃睡不順心。
她鼓起勇氣,嗔了一眼南承禮,軟軟道:“你聽見啦?”
南承禮笑笑:“以後會注意。”
兩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寬袖交織成雙成對,廊上紅綢垂落,平添幾分喜慶。
對面的陸硯呆愣愣的:“不是,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他拿摺扇指向寧繁花,嚥了嚥唾沫,不敢置信:“她,她有孕了?她真有孕了?!”
寧繁花厭恨極了陸硯。
她撥開他的摺扇,冷淡地點了點頭:“是,我有孕了。”
陸硯的一張臉,頓時又紅又白。
他尷尬了很久,突然又狂喜起來。
他猛然握住寧繁花的雙手:“花花,你能懷上真是太好了!你放心,我這就回去稟報母親,求她允許我們重新成親!你知道的,我家就我一個嫡子,你遲遲不能為我傳宗接代,我家裡人這三年不知道有多著急……你應該理解我們!”
寧繁花掙開他的手。
她退後半步,揚了揚柳葉眉:“姜神醫診斷,我腹中寶寶可能會是個小娘子,恐怕無法為你傳宗接代。”
陸硯的表情立刻變得難看。
“竟是個女兒……”他嫌棄,“寧繁花,你怎麼回事,第一胎怎麼能是女兒?想我阿孃,成親第一年就生了我這個兒子!”
寧繁花玩味沉吟:“但也未必一定是女兒。”
陸硯馬上鬆了口氣,笑道:“既然有可能懷上兒子,花花啊,你也別在南府住了,多給人家添麻煩啊,等婚禮結束,就隨我回陸家好了。我保證,表妹她們一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為難你。”
寧繁花輕輕一笑:“無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都很喜愛,想來南郎君也很喜愛,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
和風細潤。
她坦坦蕩蕩地仰頭凝視南承禮,再不掩飾自己的愛慕。
陸硯的笑容僵在臉上,面容逐漸扭曲,散發出猙獰的青黑色澤,瞪大的眼睛像是銅鈴,嘴唇發著抖,不敢置信地瞪著南承禮和寧繁花。
他拼命吞嚥唾沫,惡狠狠指著兩人:“寧繁花,你,你竟然跟他私通,還懷上了野種?!”
南承禮輕蹙眉尖。
他考慮過很多保全寧姑娘名聲的法子,可他萬萬沒想到,寧姑娘竟然大膽到當眾說出與他私通的事。
長安和錦官城不同,這裡的民風更加開放,寡婦可以再嫁,女子可以為官,一些妙齡少女甚至敢做出私奔之事,對私通的懲罰,也不像錦官城那麼嚴重。
然而,到底人言可畏。
他是男人,他不懼怕流言蜚語,可寧姑娘一個弱女子……
寧繁花仍舊坦坦蕩蕩地站在遊廊裡。
她欣賞著陸硯抓狂的模樣,只覺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她道:“在陸家受了三年委屈,我忍夠了。陸硯,我父親在朝堂上舉薦提攜你的時候,你可曾好好謝過他?我父母亡故的時候,你可曾為他們傷心過?
“陸硯,我阿耶是鎮國公,是北疆的王。我阿孃是長公主,是當朝皇帝的親姐姐。我寧繁花,也是金尊玉貴的郡主。莫說我愛慕南郎君,便是我另開郡主府,養上幾個面首,又算得了什麼事?!”
向來柔弱的少女,在這一刻突然爆發出皇族氣勢。
她懦弱久了,世人只知道她是陸家人人嫌棄的少夫人,卻忘了她也有郡主的封號,她也有高貴的出身。
陸硯從沒見過這樣的寧繁花。
他張張嘴,想罵她幾句,卻被她的氣場嚇得說不出話。
他掛不住臉面,不禁小聲地罵罵咧咧,正要帶著豔妾落荒而逃,身後卻傳來寧繁花的聲音:
“陸硯,我和南郎君一夜春宵就懷上了孩子,我與你成親三年卻始終沒有子嗣。你就沒想過,膝下無子是你自己的問題?早點兒請個神醫看看吧,別什麼毛病都賴在女子身上。你阿孃成親第一年就生了你,你也不能落了下風不是?”
周圍響起竊笑。
陸硯羞惱得恨不能鑽進地底!
這賤人太可惡了,他陸硯怎麼可能有毛病?!
他憤憤不平地瞪了一眼寧繁花,只得帶著嬌妾狼狽逃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寧繁花的視線裡。
寧繁花悄悄鬆了口氣。
她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說過重話。
今天一口氣說出這些重話,竟然並沒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覺得酣暢淋漓痛快絕頂。
她正歡喜,卻注意到一道異樣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她望去,正對上面露詫異的南承禮。
她立刻紅了臉,捏了捏手帕,囁嚅道:“南郎君,我,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你不要誤會……”
南承禮笑容溫潤:“我倒覺得,這樣很好。”
姜歲寒看著他倆羞澀靦腆的模樣,忍不住寬慰的笑了起來。
回過神,卻想起他的新娘還在等他。
他轉向閨房,小樓妹妹倚在門框前,團扇遮住了半張小臉,正眉眼彎彎地注視他。
她嬌聲:“夫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樓好生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