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綬快氣冒煙了,打從做官以來,他就沒有這麼無語過!他蘇綬何德何能?竟值得他們君臣合著夥地來挖坑!
他難以剋制怨憤,朝鎮國公投去的目光比刀子還像刀子。
聽到皇帝發出的咳嗽,幾乎想要把實情和盤托出的他,又只能把目光收回來,維持在君王面前的禮儀。
皇帝和藹地說:“鎮國公話糙理不糙,朕確實把話說出去了,蘇愛卿你看……”
蘇綬眼望著地下,艱難躬身:“臣,領旨。”
“這就對了嘛!”鎮國公緊接著就打起了哈哈,“這鎖器機括上的事,你們蘇家不上誰還敢上!你肯來我就放心了!”
放心你個錘子!
蘇綬咬牙,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放心呢,他還放心?!他們姓韓的是掃把星麼?!
屋裡已經滿布著怨氣了。
皇帝搖起扇子:“蘇愛卿為官多年,甚少差池,在大理寺當差也有三年了吧?朕記得至今還沒有給過你封賞,來人啊——”
門口太監李淳進來。
“傳朕的旨意,授封太理寺少卿贊治尹之勳位,回宮即擬旨。”
贊治尹是正三品的勳位,而蘇綬目前是正四品,雖說是個虛銜,但卻是實打實的體面啊!聽到這裡,蘇綬心中縱是有再多的酸楚,也不能不立刻提袍跪下:“臣叩謝皇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收了扇子,做了個喚起的手勢:“中軍衙門這事辦得急,你當快些辦妥,不可誤事。”
說完他斂目給了蘇綬一個眼神,隨後就跨出了門檻。
蘇綬被他的眼神盯在原處,久久都不曾動彈。
鎮國公覷著他,上前好聲好氣道:“皇上走了,要不我再讓人沏杯茶,蘇兄坐下來好好瞅瞅這事該怎麼辦?”
蘇綬扭頭看了眼他,也繃著臉,悶不作聲地走了。
鎮國公樂得揮手相送:“那明兒我帶著好茶去蘇家找你!”
蘇綬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
衚衕裡蘇若險些被蘇綬撞破了秘密,萬幸有驚無險,進門時院裡安靜,在門內等著接應的蘇祈一路把她掩護回了房。
蘇綬為何這麼晚歸府,值得好奇一下,但當下她還顧不上深究,洗漱後把木槿扶桑喚到跟前來交代了一番,陳珉丟了牌子,肯定會找,在她與楊夫人之間,她敢拍胸脯保證他會先找上自己,這就得跟下面人對好口風,免得出差錯。
韓陌在陳璇出現的地方同時撞見了羅智與買莊子的人,已經說明他們就是一黨的,但羅智他們為何會也出現在那裡?好像也值得查查,但韓陌定有分寸,她就不管了。接下來這幾日無要緊事她不打算出來,鮑嬤嬤刻意接近徐氏已大顯可疑,府裡這邊她得盯著點兒。
翌日早飯後,打算進耳房畫畫鎖樣子,阿吉抱著花進來了。蘇若看那花嬌嫩可愛,停下賞玩了會兒。
阿吉道:“姑娘,我想請示您一件事。”
“說吧。”
“我看到咱們院子後頭空著個院落,就是吟芳齋,裡頭有兩個花圃,看上去荒廢很久了,但那裡有兩株海棠,是老根了,我覺得可惜,想也把它好好侍弄侍弄。”
“那就侍弄吧。”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是我沒有穿堂鎖鑰,進不去。”
蘇若抬頭:“何必走穿堂?不是從東側拐進去就行了嗎?”
從綺玉苑去吟芳齋有兩條通道,一是西側的穿堂,一是東側的寶瓶門拐遊廊進去。那邊雖然也有鎖,但是鎖鑰卻在綺玉苑手上,因為這條路去西邊小花園更方便。
阿吉說道:“東側拐不過去了。鎖鑰鮑嬤嬤拿著了。”
蘇若撫花的手停下來:“鮑嬤嬤?”
阿吉點頭。說完面上浮出猶疑之色,有話想說的樣子。
蘇若道:“她拿著做什麼?”
阿吉遲疑了一下,看看左右無人,便湊近她說道:“姑娘,我也不知道鮑嬤嬤為何掌著鎖鑰,但這幾日我在留意吟芳齋的海棠的時候,看到過她好幾次往祠堂的方向走回來。”
“她去祠堂了?”
阿吉這次回答不上來了,只搖了搖頭。
蘇若站起來。蘇家的家祠設在西面,正是從西邊小花園過去不遠。女子平時都是不能進祠堂的,蘇若除了年節和祭祀日從來沒進去過,鮑嬤嬤去那裡不是更奇怪嗎?難怪阿吉會支支吾吾的了。盯著鮑嬤嬤這事她交代給了蘇祈,阿吉從蘇祈那兒看出來了,所以特地拐著彎兒來告訴她,也不為奇。
她問道:“她一般什麼時候去?”
“每次看到她,都是上晌。昨兒好像沒去,今兒八成是會去的。”阿吉說著看了看外頭,再道:“不過嬤嬤這會兒去給太太送湯了,估摸著要去也是從正院出來。”
蘇若原地站了站,然後就出了門。
正院這邊,徐氏接了鮑嬤嬤送來的湯,連喝了大半碗才停下。
“這幾日喝了你燉的湯,身子倒顯得越發精神了。看來謝家姐姐當年真是多虧有你在身邊侍奉。”
鮑嬤嬤回道:“能侍奉先太太,是奴婢天大的福氣。”
徐氏點點頭:“所以如今我能蒙你侍奉,也是我沾了謝家姐姐的福氣。”
鮑嬤嬤接了湯碗放下:“太太仁厚,自然多福。我們姑娘時常地誇讚太太。”
徐氏聞言而笑:“那是應該的。繼母也是母,我既坐了這個位子,便要當得起這個‘母’字。更別提這些日子以來,我真覺得與她前世就有了母女緣似的。”
鮑嬤嬤也笑。看著她伸手把湯碗端起來,把剩下的湯又喝完了,而後道:“奴婢看廚房裡有新鮮的鱸魚,回頭晌午飯的時候,給太太蒸一條來?”
“甚好。只是若丫頭的飯菜嬤嬤要記得備妥當。”
“奴婢不敢忘記。”
鮑嬤嬤雙手端起托盤,躬身退出房門。
穩步走出院子,她在廡廊下站定,回頭看了看,然後招來個路過的小丫鬟:“把這個送回廚院去。”
小丫鬟捧著托盤朝東邊走了,她則抽出絹子拭了兩下袖子,往西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