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如從舅舅朱自恆家裡回來,吃飽喝足,心情十分愉快。回了朝天宮,又跟著潘知遠去乾元閣上,眼花繚亂地看了一夜的紅梅,實在是有些累著了。
所以徐婉如一回到高玄殿,躺下就睡著了,一睡,就睡的極為香甜。
至於師傅孫道隱那個老頭子去哪裡了,這樣高深複雜的事情,徐婉如一點兒也沒操心。
這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沒有道理,她前面有兩個師兄,卻還得她去操心師傅的事情。
徐婉如一絲一毫都沒想到白髮蒼蒼的師傅孫道隱,只顧著自己睡的香甜。潘知遠看徐婉如睡著了,也回了自己的麒麟閣。
師傅答應讓徐婉如見他,目的就在於順其自然。一切都看徐婉如自己,看她願不願意想起來,看她能不能自己想起來。現在看來,徐婉如似乎已經開始記事了。
潘知遠跟唐知非打好架,又去鎮國公府添了一把火,幫他們燒掉了一些沒什麼用的亭臺樓閣。回了朝天宮,梳洗罷,又換了身白衫去看徐婉如。
自然,徐婉如仍舊睡著,那個可惡的唐知非卻守在側廳。潘知遠已經出了氣,對著唐知非,倒是也沒什麼實際行動了。
誰知道,徐婉如睡到一半,突然很興奮地喊了一句下雪了。下雪了也就罷了,小小孩子,夢見下雪了,自然十分興奮。
可她偏偏加了一句,阿繡。就這麼一個名字,嚇的潘知遠摔了茶杯,嚇的唐知非變了臉色。
別人可能不知道阿繡是誰,可唐知非卻一清二楚,這個阿繡,究竟是誰。要知道,潘知遠改名字的時候,唐知非就在現場。師傅看了潘知遠,只說人如其名,一個繡字太過單薄,不如換成知遠。
自此,潘繡改名潘知遠,成了唐知非的二師弟,孫道隱的新弟子。此後的許多年,潘知遠一直用著師傅賜的名字,至於原來的那個繡字,再沒有人提起過了。
所以,突然間聽見徐婉如很興奮地喊了一句阿繡,唐知非的詫異,估計並不比潘知遠小多少。只是,一個是旁觀者,一個是當事人,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潘知遠雖然跑的快,可唐知非覺得,自己還是看見潘知遠眼裡的淚光了。這麼多年了,二師弟一向俊逸超塵,美的不像世間俗人。
可是最近,只要遇見徐婉如的事情,他的眼神裡面,就是人生百態,滄桑酸楚,愛慕執念,沒有一個,是出家人應該有的樣子。
唐知非知道,師傅說的沒錯,這是二師弟自己的魔障。除了他自己,誰也幫不了忙。可是,看見潘知遠的心情這般跌宕起伏,唐知非心裡,倒是有些同情。
情之為物,沒有試過的人,總笑他人痴魔。可真到了自己身上,也是一樣淪陷。這樣謫仙一般的人物,瘋魔起來,才是最可怕的。
唐知非覺得,師傅這一步棋,下的有些太過膽大了。萬一二師弟不受控制,萬一小師妹又給潘知遠雪上加霜呢,到時候,師傅有信心擺平一切嗎?
唐知非想了想,覺得自己跟著師傅這麼些年,還是沒有信心,去控制這樣的場面。別的不說,一個是無所不能的二師弟,一個,卻是新進師門的小師妹。
萬一他們對立起來,自己究竟是幫哪一個呢?二師弟雖然相處的時間長,可感情不見得就比小師妹好。唐知非覺的,師傅這盤棋,下的有些大了。
說曹操曹操到,孫道隱滿面風塵,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回來了。雲淡風輕地從視窗進了高玄殿的西廂房,示意小道童給他端杯熱茶過去。
唐知非揮揮手,攔下小道童,自己斟了茶水,親自端給了孫道隱。孫道隱挑了挑眉頭,似乎並不怎麼滿意。
只是,難得大弟子親自倒茶,孫道隱倒是挺給面子,並不嫌棄,喝了幾口,才放在身邊的機子上了。
唐知非剛想開口,孫道隱倒是問了,“知遠呢?”
“聽見如意喊阿繡,”唐知非說,“二師弟就從視窗走了。”
看來,這高玄殿的視窗,真該改成大門,而這大門,正該封起來算了。反正,他們師門的人,從師父到徒弟,都是從視窗一躍,進進出出的。
“哦!”孫道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漬,卻不問,潘知遠聽了徐婉如的話,作何反應。
“師父,”唐知非猶豫再三,還是把自己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二師弟這樣情緒波動,對修行不利……”
“是嘛,”孫道隱說,“我倒是覺得,知遠該堪破這一層了。否則,他的修為永遠都上不去。”
“就二師弟那樣子,如何堪的破?”唐知非著急了,“若是,若是他想不開,可任何話是好?”
“別急別急,”孫道隱還是語氣平緩,慢條斯理,“船到橋頭自然直,他會找到出路的。只是,這樣的好機會,可得讓知遠好好磨練磨練啊。”
“師傅您,”唐知非覺得,師傅跟自己的思維,真不在一個維度上的。難怪,師傅怎麼都不願意傳授衣缽給自己。
潘知遠眼下,明顯已經處於瘋魔的邊緣了。只要有人再推一下,潘知遠這些年的修行,很可能就要灰飛煙滅了。而師傅教了這麼多年的徒弟,很可能要重返紅塵了,唐知非也不知道,師傅還在樂呵個什麼勁。若是潘知遠返俗了,看師父還去哪裡找什麼衣缽繼承人。
“知非,”孫道隱笑,“你以後會懂的,彆著急。如意還說了什麼嘛?”
“如意只說下雪了,讓阿繡一起去看雪。”唐知非想了想,總結道。
“哦,下雪了啊!”孫道隱站起身,走到窗前。鴉青色的天空,已經慢慢變成了鴨蛋青的顏色,雖然冷的徹骨,卻萬里無雲,明顯會是個晴天。
“如意說下雪了,那就讓它下雪吧。”孫道隱笑著說了一句,外面卻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而北風,也馬上開始肆虐,一陣跟著一陣地叫囂著,卷著大雪,直往屋裡撲了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