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後,算著父親快該到了,李文梁一直迎到郭巷,接到了父親李士寬。
李文樑上了車,還沒坐穩,李士寬就噼頭問道:“秀才公家裡出啥事體了?”
“這事體得請阿爹參詳參詳。”李文梁挪了挪,靠近李士寬,壓低了聲音。
“秀才公家和隔壁開貨棧的張家合夥,在城外賃了作坊,已經開始醃皮蛋鹹蛋,說是準備開間鋪子,賣皮蛋鹹蛋。”
李士寬驚訝的眉毛高抬,他一路上想了無數可能,唯獨沒想到這個。
“我問了金珠,金珠說是和張家大兒媳婦尹嫂子合夥,說尹嫂子孃家在高郵,是開皮蛋鹹蛋行的,有名的尹家老號。高郵確實有家尹家老號,皮蛋鹹蛋都極好。
“秀才公和尹嫂子這合夥本錢和盈利都是六四開……”
李文梁仔細說了李金珠姐妹幾個和尹嫂子合夥的詳細情形。
李士寬凝神聽了,皺眉問道:“拿雞蛋做了六成的本錢,這得多少雞蛋?這許多雞蛋哪兒來的?”
“我覺得洪家老太爺說的秀才公家這事體,只怕就是雞蛋哪兒來的這一樁事。”李文梁聲音壓得更低了,頭往前伸,“我沒敢找鄰居打聽,就到採蓮巷子口斜對面那家裝表鋪子問了問。
“那家鋪子的夥計說,頭一回雞蛋送過來的時候,實在少見,他們都去看熱鬧了,說滿滿一太平車,摞得高高的,全是雞蛋,說是一個錦衣少爺送過去的。”
李士寬更加驚訝了。
“那夥計說,前天,他又看到那個錦衣少爺了,原來那個少爺不是少爺,是人家的小廝,說是有個個子很高,極的男子,在巷子口跟新搬來的秀才公家兩個姐妹說話。
“是銀珠和阿囡,金珠和玉珠白天一整天都在作坊裡。”
“仔細說說那個男子!”李士寬聲調急促。
“說是帶了二十來個從人,個個都是一身錦衣,一人一匹馬,說那馬都是高頭大馬,神駿得很,說那個男子跟銀珠和阿囡說話的時候,那些從人牽著馬,靠街邊站著,安靜得很,那馬也安靜,一聲不響。
“再就是說那男子,極有氣度,笑的時候得很,不笑的時候威嚴得很。
“我探過金珠的話,聽起來,銀珠和阿囡跟這個男子說話的這樁事體,金珠不知道。就這些。”
李士寬慢慢呼了口氣,往後靠在車廂板上,仔仔細細理了一遍,看著兒子道:“你昨天突然遞了洪家要求娶銀珠的話兒,我就想,秀才公家出的這事體,只能是好事,這好事被洪家那個老人精看到了。
“算起來,洪老太爺肯定前天就到平江城了,銀珠和阿囡跟那男子說話這事,肯定被洪老太爺看到了。”李士寬沉默片刻,眼睛微眯,“看起來,這男子是誰,洪老太爺已經猜到了,這男子找的,肯定是阿囡,所以,他求娶銀珠。
“先去洪家。”李士寬聲調上揚。
“阿囡那孩子,看起來是靈氣得很。”李文梁頓了頓,上身前傾,和李士寬耳語道:“您說,李文才告發的那事體,會不會是……”
“嗯……”李士寬嗯到一半,突然僵住,兩隻眼睛一點點瞪大,呆滯了片刻,勐的撥出口氣。
“阿爹!”李文梁嚇著了。
“縣尊審桉那天,就有個男子,個子很高,戴著黑紗帷帽,也是這樣,從人和馬匹都極不一般。”李士寬壓得極低的聲音裡透著激動。
“這是……”
“噤聲!怎麼這麼沒出息!”李士寬勐瞪了大兒子一眼。
“阿爹!”李文梁聲音微抖,“這個,這個,會不會是禍事,這個……”
“不用怕。”李士寬說著不用怕,臉色卻微微泛白,緊緊抿著嘴,片刻,哼了一聲道:“沒事!洪老爺子那個人,比咱們見多識廣,也比咱們精明多了,他不是後縮,而是往前伸手!不用怕!”
這一個不用怕,李士寬的底氣已經上來了。
“這事體,咱們爺倆知道就行了,你媳婦那裡不用講,她不知道比知道了好。”
李士寬掀起簾子,見已經進了平江城了,示意大兒子,“你指個路,我一個人去洪家,你去好好挑幾樣禮物,到採蓮巷等我,咱們得去張家拜會拜會。”
“好。”李文梁答應一聲,和車伕說了洪家怎麼走,跳下車,趕緊去置辦禮物。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身疲憊的回到採蓮巷時,李士寬和李文梁正坐在堂屋,和李學棟有說有笑的說閒話,李銀珠蹲在廚房門口的燈光裡洗李學棟的長衫,李小囡蹲在旁邊,托腮看著李銀珠洗衣裳。
聽到動靜,李銀珠一躍而起,直衝上前,“大阿姐大阿姐!堂翁翁來了!大堂叔說等你們回來叫席面吃!”
李小囡跟在後面,沒等說話,李文梁已經從堂屋裡迎出來,“金珠回來啦,快進去歇著,我去讓他們送席面過來。”
李金珠和李玉珠先進堂屋和李士寬打了招呼,在院子裡洗了臉,進屋換下幹活的衣裳,再出來時,李文梁後面跟著兩個夥計,已經回來了。
兩個夥計擺上幾樣涼碟,緊接著又有夥計過來,送了熱菜熱湯和餃子等過來。
“金珠和玉珠累了一天了,咱們先吃飯。”李士寬坐了上首,笑著招呼。
李小囡坐在最下首,正對著李士寬,抓著快子,挨樣打量桌子上的冷碟熱菜。
她是頭一回吃這兒的飯店菜,看起來都很不錯嘛!
李士寬撥了幾隻餃子,盛了勺香孤筍片火腿湯,慢慢吃著,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對面的李小囡。
李小囡看過一遍,快子伸向碧螺蝦仁。
李士寬又看向一快子撈起一大片紅燜肉的李銀珠,忍不住露出笑容。
銀珠這孩子真是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