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真人臉色大變,她用力去掰明卉的手,明卉不躲不閃:“你用力掰,手指頭斷了,大不了纏著白布拜堂成親。”
汪真人的手硬生生收了回來,別說纏著白布了,就是摳破點油皮,那都是不吉利的。
見汪真人不敢動她了,明卉繼續說道:“您最好也別讓我傷心難過,否則我天天哭,到時候頂著水泡眼入洞房,哼!”
汪真人想打人了!
明知道明卉是在胡說八道,可汪真人就是不敢賭,萬一這丫頭真的腫著眼睛入洞房,讓霍家的人怎麼想,讓霍譽又怎麼想?
汪真人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們最大的希望,就是想看著你風風光光出嫁,順順利利成親。”
明卉原本把頭埋在汪真人懷裡,聞言抬起頭來,問道:“我們?您和誰?總不能是老太爺吧,打死我也不相信,我是您和老太爺生的。我爹是誰?”
汪真人緊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明卉哼了一聲:“您不說我也能猜到,我爹要麼是採花大盜,要麼是市井無賴,您被他欺負了,您原本想要一死了之,可是懷了我,於是您就出家......”
話音未落,明卉的腦袋上就捱了一記,汪真人氣得發抖:“這些渾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我和是拜過堂成過親的,你爹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你再敢汙衊他,我就打死你!”
“哦,原來您真是我娘啊
明卉鬆開手,後退兩步,與汪真人拉開距離,似笑非笑看著她。
汪真人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在詐她,她讓這丫頭給算計了。
她閉上眼睛,兩行清淚緩緩淌下。
明卉不敢出聲,心中如同萬馬奔騰,才高八斗,文采斐然,還能是誰呢,答桉呼之欲出!
“娘,那座墓裡的人,就是我爹,完縣原有的那座墳裡,其實是空的,對嗎?”
汪真人緩緩睜開眼睛,蒼白的嘴角綻開一抹笑意,如雲夢山上的晨霧,虛無縹緲,若有若無,又如那山間雪,美好得如同夢幻。
“我與他相識於洛水之上,他抱著小小嬰兒,脹紅著臉,懇求同船的婦人給嬰兒哺乳,那婦人卻當他是登徒子,破口大罵,他被人辱罵,卻沒有反唇相譏,依然在懇求,那婦人卻不依不饒,我不忿,過去給他解圍,我拿出一錠銀子,問那婦人是要銀子還是繼續罵,要銀子就給孩子餵奶,不要銀子儘可繼續罵。
婦人接了銀子,找了揹人的地方給孩子餵奶,見孩子吃飽了,我把銀子扔給婦人,婦人千恩萬謝,我讓婦人給他道歉,他卻紅著臉連說不用,還向那婦人連聲道謝。
我覺得這人就是一個書呆子,爛好人......”
汪真人眼中似被春雨沖刷過的新葉,純淨明亮如十幾歲的少女。
明卉從未見過這樣的汪真人,在她的認知中,師傅十幾年如一日,端莊嚴肅。
“我問他要去哪裡,他只是笑笑,卻不說話,我又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孩子的阿孃呢?他還是笑而不語。
繡姑勸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還說越是這種看上去老實木訥的人,越是藏得深。
可船上無事可做,我看來看去,只有他最有趣......”
汪真人嘆了口氣,目光緩緩落到明卉臉上,似是想要找尋那個人的影子。
良久,她又是一聲嘆息:“後來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我們成了親,住到我在江南的一處小莊子裡,他寫詩作畫,我制香做點心,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那時我還年輕,以為只要我們躲起來與世無爭,就能平平安安一輩子,唉,我太天真了。”
明卉的心勐的揪了起來,那個嬰兒,師傅遇到父親時,父親身邊便有一個嬰兒,那個嬰兒顯然不是她!
他們為何要躲起來?
而且還準備躲上一輩子!
是因為那個嬰兒嗎?
明卉不敢打擾,強壓下心中閃過的無數個念頭,汪真人聲音緩緩,如山谷中流淌經年的溪流。
“後來,我有了身孕,他比我還要高興,那時我們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你取名字,我們寫了兩大張紙,一張紙上是男孩的名字,另一張紙上是女孩的名字。
直到你出生,我們還在爭論要用哪個名字。
我喜歡明依這個名字,我說你是我們第一個孩子,以後還會有弟弟妹妹,所以要用這個依字。
他卻說他的女兒像花朵一般美麗,除了卉字,沒有名字配得上我們的女兒,願女兒一生如花般美好。”
汪真人無奈地笑笑:“......他說服了我,你的名字便是明卉。”
汪真人嘴邊含笑,但明卉眼中卻有了溼意,從未有人告訴過她這些事,她甚至一直以為自己是老爹修仙中的意外產物。
卻原來,她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就連她的名字,也包涵著無盡的愛與祝福。
前世,她被命運棄如敝履,世上再無明卉,父親心中花朵般美好的小女兒,死於十三歲!
從此,世上只有鬼娘子,無名無姓,帶著一張鬼臉,如孤魂野鬼,遊走於荒漠黃沙之中。
汪真人秀美的容顏蒼白如雪,笑意漸漸隱去,眸子中一片蒼涼:“我還沒出月子,噩夢便開始了。
那一夜,莊子裡大火熊熊,他把你束在胸前,揹著我,牽著阿騫,我們從暗道裡逃了出去。
煙裡有毒,除了我們一家,莊子裡的人都沒能逃出來,繡姑和海泉成親後住在莊子外面,他們一家才逃過一劫。”
繡姑是崔娘子的閨名,明卉算了算,那個時候汪海泉和崔娘子應已成親許久,汪平汪安也有三四歲了,汪真人口中的阿騫,就是魏騫吧。
父親身邊的小小嬰兒,原來是魏騫!
她沒有猜錯,滿城密室裡玩九連環的小男孩,就是魏騫!
父親在認識母親的時候,身邊已經帶著魏騫了,那魏騫是誰的孩子?
父親和別的女人生的?
明卉覺得這不太可能,汪真人的描述中,她初遇父親時,父親還是個略顯羞澀的青年,不像是與人生過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