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坐上皇位,也不會有人心服啊!”
常蔚低哂:“我坐它無人心服,那倘若是建明太子的嫡出後裔呢?”
“……廢太子的後人?”
常賀失神地跪坐在地,兩眼空洞地望著他。
“正是。”
“他真的還有後人?”
常蔚篤定地道,“如果不是真有其人,又哪來的機會誣陷薛容成功呢?建明太子本就是正統的皇太子,不過是在奪嫡中敗於當今皇上。當今皇上雖然是個難得的明君,但對於你我來說,誰坐那位子都不要緊了,要緊的是他是否能夠助我們達成所願。”
“可是廢太子一族不是全數被誅了嗎?”
常賀一骨碌爬了起來,他以為牽涉到謀殺朝廷官員,以及盜取兵器就已經夠大膽了,居然還有廢太子的後人……而且常蔚還說這都是真的!他搖著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還有大好年華,難道就要莫名其妙被牽進這樣足夠抄家滅九族的陰謀裡去嗎?!
“不信你也得信。”常蔚語氣開始凌厲,“當時先帝還在位上,那是他親手冊立栽培的太子,一朝被如今的皇上擊敗,你覺得先帝會忍心不給他留個後嗎?一國之君,想要保個娃娃,太容易了。”
常賀已經無法形容內心的震驚。
連吞了幾口唾液,他喃喃道:“那他是誰?他現在在哪兒?”
“他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不過,有很多人保護他。”常蔚也支著膝蓋站了起來,“他很安全,也輕易見不到他。”
“先帝留下他,是為了讓他復辟?”
“那倒不是,先帝把他放在鄉野,就是為了讓他做個普通人,平凡地過一生。可是,本是龍種,又怎麼普通?這樣的人在世上,是註定不會平凡的。就是他想平凡,也不會有人容許他平凡。”
常賀回不上話來,他透過門縫看向清冷的庭院,恍忽有種正在做夢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已經是反賊的兒子,不,現在他知曉了一切,可以算是同謀了。
他們醞釀的原來從來就不是爭權奪利啊,而是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華富貴!
讀了多年的書,深諳史料的他對於造反,篡位這樣的故事讀得太多了。
總覺得這些離自己太遙遠,因為要達成這樣的條件得多艱難!
但他們竟然堅持在做……
“所以,袁清的死,羅智所辦的一切事,其實都不如表面上那麼簡單,實際上都是為了這個目的,都是為了幫助這個遺孤上位稱帝。對嗎?”常賀重新看向對面,眼角餘光忽然又落入了一枚從常蔚鬆散的衣襟裡露出的玉。
“這是什麼?”
他快速地把它拿在手上。這是一隻三寸來長的白玉,半隻虎造型的它被燈光所照耀,正在他指尖散發出寒亮的光。
“虎符?!”他肝膽又是一顫,“你竟然還偽造了朝廷的虎符?!”
“這不是偽造的,”常蔚伸手,“這是真的,這不是你能拿的,快把它給我!”
常賀看著他伸出來的手,卻把虎符往後一藏:“兵部雖然有調兵權,手持虎符是常事,可真的虎符不是都在皇上手裡嗎?怎麼會容許你私藏?哪怕就是兵部尚書,也沒有這樣的權力!何況,每個營都有專用的虎符,真的虎符在你這兒,那皇上丟失了虎符難道不會追查嗎?!”
“此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總之你先不要管了,快把它給我,小心摔碎!”
常賀緊攥著虎符退到門邊:“你說你不想告訴我這些,可是方才卻把所有事情全告訴我了,是為什麼?”
“因為常家有危險!”常蔚不能再澹定,“先前方枚沒死,一定會供出我,他還不知道我在為廢太子遺孤做事,但若皇上下令嚴查,總歸會露出破綻!現在你必須知道這些,我們父子必須同進同退!賀兒,你不能做傻事,把它給我,你我都沒有退路了!你就是把它交給皇上,也最多蒙恩留個全屍!”
“那你先前為何不想別的辦法把方枚先殺死!”常賀含淚怒吼,“你就算,就算在他酒裡下毒也好,他死了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那樣至少我們還可以矇混過去!”
“他要是不死於那批弩箭之下,怎麼讓人誤以為他是死於臨時變故?!三司沒有一個是傻子,皇上也不是傻子,他中毒而死,那不等於明擺著告訴人下毒的人逃跑了?!如是那般,我今夜還能不能回來,能不能見到你都不好說!
“相信我,我的計劃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唯一的疏忽是出在我沒提防韓陌去了防衛署!把虎符給我,接下來的事情父親會拉你一起扛,父親會好好栽培你,會把你推舉到至高的地位上!你可是我的親骨肉啊!”
常蔚在哽咽,常賀早已血紅的雙眼裡也盈出了淚光。
他把虎符放在桌上,聲音是顫抖的,抱住了頭顱。
常蔚拍拍他肩膀,說道:“來,幫我點火,上朝的時間快到了,先把這些燒了,我再回府收拾收拾,絕不能讓人看出破綻來。事已至此,你和我,還有整個常家都只能閉下眼睛走下去了。”
他返身拿火摺子,重新把先前的賬簿點著起來,
火光重新照亮了屋子,也把父子倆的臉映出一臉詭譎的紅。
“老爺!”
門外陡然傳來的呼聲,使得常蔚手抖了一下。
“老爺!不好了!韓家那閻王帶著大批人馬包圍了宅子,他們已經踢開門闖進來了!”
“啪嗒”一聲,賬薄掉落在火盆外。
常蔚騰地起身,臉色變得跟死人一樣白!
“父親……”
“賀兒!”他倏地轉身,把懷裡的虎符塞回到常賀手上,同時又自先前自己坐過的凳子上拿起一沓紙塞給他:“聽我說,你趕緊走!照著紙上的地址去找一個叫孫紹的人,收好這虎符,它能保你的命!還有這些,這也是你保命的籌碼!切記切記,千萬不要弄丟了它們,不得萬急時分,也不要讓人知道你擁有它!”
“爹!”
“好了,”常蔚拍了拍他的肩,“聽著,我們家肯定有奸細,不然他們找不到這兒。不要回去了,回去就是死!你跳到後院東面的水井裡,那裡頭有僅容一人逃出去的通道,去吧!來日再想辦法給你娘和弟妹收屍安葬。”
“爹!!!”
常蔚不由分說,奮力把他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