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太極殿。
一個宦官激動的捧著捷報一路小跑至東堂外。
“報陛下,涼州大捷!”
堂內卻沒有任何回覆。
宦官又重複了一次,“陛下,涼州捷報。”
“知道了。”堂內傳來一道平淡而威嚴的聲音。
接著便有侍衛將捷報呈送入內,放在李躍面前。
常煒、崔宏都靜靜的看著李躍,臉上並無多少驚訝之色。
王猛準備了小半年,梁國精兵猛將去了一半,這一戰沒有任何懸念。
不過儘管李躍知道最終的結局,在看完戰報,手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這個王猛不愧是我大梁的一劑猛藥。”
李躍將捷報遞給常煒。
常煒看完也是眉頭一挑,“王景略還真不顧及名聲……昔日吳起、白起皆有不世之功,卻為後人詬病……”
“所以兩百年才出一個王猛。”李躍讚歎道。
“黑水一戰,陣斬兩萬有餘,俘虜三萬餘眾,獲戰馬十一萬、牛九千、駱駝三萬……”崔宏念著捷報。
禿髮思復鞬、拓跋孤皆被斬於馬下,頭顱在送往洛陽的路上。
鮮卑人一個都沒逃回漠北。
這還只是黑水一戰。
若算上他在涼州的所有行動,一共斬殺鮮卑、羌胡六萬有餘,前後遷徙七十餘萬之眾,沿途又殺了作亂者三萬餘眾……
此外還有士族豪強等,都被王猛一網打盡。
一共繳獲牲畜五十七萬頭,糧草二十九萬石……
而慕容垂在湟中也是大開殺戒,攻破西都城,殺康寧等匈奴豪酋一百三十四人,俘虜諸族十一萬,繳獲牛羊三十一萬頭。
這場大戰,朝廷的所有支出,成倍的收回。
僅戰馬一項,就夠李躍將一半黑雲軍變成騎兵。
經二人這麼一弄,涼州無數部族被剿滅,張、索、陰、賈、李、郭等士族的主幹一半遷入長安,一半遷入洛陽。
旁支則繼續留在當地。
中小豪強也被王猛收拾了一番。
涼州現在才算真正的梁國疆域,高昌、海頭城歸附大梁。
崔宏目光一閃,“王都督立此不世之功,當入尚書檯也!”
這話明顯是在挑撥常煒與王猛。
這一手甚是高明,自從論功行賞之後,朝野上下一直爭論不休,王猛、常煒誰功居第一。
兩人也因此被抬到了風口浪尖上。
常煒咳嗽兩聲,拱手一禮,“啟稟陛下,臣今年已經六十,身體多有不適,正思如何向陛下請辭。”
以前或許還有爭論,但現在王猛一舉解決涼州邊患,再無疑義。
“令君何出此言?大梁少不了王景略,亦不可缺令君!”李躍斜了崔宏一眼。
這廝就是愛挑事。
想要鼓動王猛和常煒爭鬥,他在一旁坐收漁利。
“臣非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早有此意,因此戰關係重大,才一直沒有啟奏,如今國家安定,臣也該享幾年清福。”常煒神色不似作偽。
這幾年全都李躍南征北戰,全靠他在後方頂著,這麼大的國家,稍有差池,影響巨大,壓力不可謂不大。
“此事絕不可提,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絕糧道,天下何人能與令君相比?如今國家方定,正是百廢待興之際,令君怎可棄朕而去?”李躍語氣堅決。
即便常煒要退,也不應該是現在。
“陛下……”常煒見李躍神色,也就沒有勉強。
一場議事弄得不歡而散。
如今梁國各種派系冒出頭,爭鬥再所難免。
不過一切都還在控制範圍之內,崔宏的話並沒有說錯,王猛功勞太大,反而有些不好辦。
調回朝廷,難免與常煒、崔宏起矛盾,朝廷只會變得更熱鬧。
留在關中,麾下五萬士卒,已經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會越來越緊密。
沒過兩天,涼州又傳回一道校事府的密報。
王猛私吞金銀五千斤,名下置辦關中良田一千頃,還蓄養了舞姬歌女三百名。
看到密報,李躍驚訝無比。
王猛也會幹這些?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自汙。
自古功高震主都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面對開國皇帝,有時候不是皇帝想處理功臣,而是為時勢所迫,既有上面的壓力,也有來自下面的威脅……
相處這麼多年,李躍從來沒聽說他有這些嗜好,唯一的嗜好也就是治國強軍。
再說他都是郡公了,還差這些金銀田產?
以他的能力,真要私吞,也不會公然掛在自己名下。
李躍心中一陣感動,人臣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百年難遇,難怪在歷史上能跟諸葛武侯相提並論。
很快,朝中也開始出現各種風言風語。
李躍原本想低調處理就算了,現在風聲一起來,想要低調都不可能,王猛生性剛猛,得罪的人非常多,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豈會輕易放過?
一本本奏表雪片一樣飛來。
彷彿王猛挖了他們家的祖墳一樣,各種“言辭懇切”,聲稱不處置王猛就是動搖國本,以後人人效仿,大梁廉潔之風蕩然無存。
不過這麼大的事,這麼好的機會,崔宏反而低調起來,一聲不吭。
“王景略用心良苦,陛下不可枉費他一片心意。”常煒一臉佩服。
能為國家,不惜自己名聲的,放眼朝中,也就王猛一人。
“王猛貪贓枉法,雖於國有大功,然功是功,過是過,不可一概而論,褫奪王猛假節鉞之權,改為假節,免去關中都督,降為雍州刺史,清河郡公降為清河郡侯。”
李躍連貫的說出一項項處罰,不可謂不重。
但唯有如此,才能壓下朝野上下的非議。
即便做到如此地步了,還有人不滿意,要追查前事,檢索遺漏……
李躍算是看出來了,不滿王猛的人實在太多,天下士族同氣連枝。
王猛在涼州大打出手,動了張、賈、陰、索、郭等族,令關東士族不寒而慄。
自古變法革新者,都會面臨這種局面,當年悅綰在燕國清查田畝,直接死的不明不白。
慕容儁“校閱見丁、精覆隱漏”,沒幾個月,就莫名其妙的病死了……
再往前,商鞅還被車裂,滿門被滅。
眼下形勢,王猛還沒到進入中樞的時機。
士族豪強在大梁仍有很大的影響力,而王猛得罪的不僅是這些人。
不過,王猛這一手“自汙”相當高明,既解決了功高震主、封無可封的問題,也讓朝中對他的不滿有了一個宣洩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