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泯略思索:“阡哥兒莫非在國子監學的不好?”
“不是他。”韓陌道,“我是幫別人請。”
“哪個別人?”
“你先別問那麼多,就問這個事兒能不能答應。”
韓陌的臉上,是無比的正經。
他打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宋泯,哪怕中間離京了幾年,十二歲時回來到如今,他們也相處了五年,他什麼心思韓陌能不知道?要真是不需要、也不想要尋求幫忙,他先前會把話說得那麼透?這些書生,一個個全是死要面子,明明想要幫忙,還偏偏一副自己什麼事都能搞掂的樣子!
當然韓陌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宋家那麼多讀書人,一堆的進士,還出過狀元探花什麼的,這不現成的有蘇若要給蘇祈找的好老師嗎?難不成宋家出來的鴻儒還不夠資格當他蘇家子弟的老師?就連他爹蘇綬的老師不也就是張閣老嗎?
韓陌臉上的正經不是正經,是志在必得!
宋泯清起了嗓子。
“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與你把這事兒當個買賣做。只是我正好也是承了人家的情,必須要想辦法還了它。而剛好你們家完全能滿足我的需求——也不過是多收個學生罷了,況且我也可保證不是亂七八糟的人家。當然我也不勉強你,你要是覺得划得來,那咱們就照做。”
宋泯聽到這裡,停了約半刻:“是蘇家?”
韓陌頓住。
宋泯笑起來:“我想了半天,能讓你小閻王承了情的人家,就近算起來好像也只有蘇家。”
他的眼裡有慧黠的光芒。
韓陌也不由心生佩服了:“不愧是宋家的子弟。就憑你這份睿智,這份情我還真得請你們宋家來替我償還不可了。如何?我是不是沒有說謊?憑蘇家在大梁的口碑,他們是不是不算埋汰你們宋家?”
宋泯抿了一口酒,道:“我聽說蘇少卿那位年少的長子前些日子在鎖道上有驚人之舉,想來在讀書也不算沒有天資。蘇家也是清流人家,我更是敬佩蘇少卿的謙遜為人,能經由韓世子你與蘇家結下一段師生之緣,那當是我宋泯喜聞樂見之事。”
韓陌聞言,也是心領神會地揚起了唇角:“韓宋兩家交往多年,家父若有宋家的才俊相助左右,必然也是如虎添翼。”
宋泯把酒杯放下:“我雖然同意,此事到底還需稟明家父,你切莫心急。”
“我不急。”韓陌執起牙箸,“我等你的訊息。”
說完他扭頭看了眼樓下,樓下已經恢復了安靜,先前的兩方人都已經散去了。
月光灑滿京城街道,蘇禎誠惶誠恐地駕馬行走在安靜街頭。
隨行的小廝侍棋不停地抬頭打量他,打量到最後他忍不住說道:“大爺何必害怕?便是讓韓世子看見了,也不見得就會告狀到蘇家去。”
他承認先前看到露臺上居高凌下站著的韓陌時,他當時也嚇得手足發僵,他們少爺好不容易打進官家子弟們圈子,意氣了這麼一回,竟然就驚擾了小閻王,這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可是看到他家爺怕成這樣,他又不忍心。
“人家倒是不會特地為我去告個狀,但你沒聽到先前國公府的護衛說嗎?稍後他會奉世子的令去稟報榮將軍。你想想,榮成那樣的性子,榮家又能是什麼有規矩的人家?世子去告了狀,榮家保不齊要找個人來撒火,方才那一幫人裡,他自然首當其衝要尋上我!”
侍棋有點急;“大爺怎麼專長他人志氣呢?咱們蘇家哪點比孫、常、楊、江幾家弱?他們的爹在我們大老爺面前還得畢恭畢敬的呢!上回在城外遛馬,他們還都奉承二爺的馬術來著呢!”
“你也知道對著畢恭畢敬的是大老爺!他們奉承的是長房嫡出的祈哥兒!我算什麼?我不過是蘇家的養子,掛著個大爺的名!說明白點,蘇家願意認我,我就是大爺,不願意認,隨時可以把我踢出去,難道外頭人不知道這點嗎?”
蘇禎停下馬來,一股腦兒訴說著,一面又惱恨地咬起了牙根:“我真是後悔,不就是兩個女先兒嘛,花得了幾個錢?我為何要去鬥這口氣?這下好了,先前出來時,父親還囑咐過我不要生事來著!”
侍棋望著他,又可憐又無奈:“這不怪大爺,大爺也沒想到那榮公子竟是那樣不講道理呀!如今事已發生,大爺就是再著急也無用。要不,明兒一早爭取寬大,去太太面前坦白了,尋個庇護吧。太太心善,雖說也可能氣惱,但應不至於會苛責的。”
蘇禎聽到這裡,稍稍定心:“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只是這麼一來,我是註定又要讓母親生氣了。”
“太太也指著二爺將來養老呢。大爺何必想太多?還是趕緊回府吧,回去晚了倒是可能要惹二老爺不悅了。”
侍棋把一切看得明白。如今蘇纘還年輕,自然是還有極大的可能會生出庶子來傳宗接代,但看他們夫妻這架勢,不管姨娘能不能生,黃氏都是不大可能有後了。
所以蘇禎這個養子必然是她將來的倚靠。而蘇禎也只有孝順好了黃氏才有出路,可惜蘇禎卻總是要提醒。
“快走吧。”
被提醒了的蘇禎當下回過神來,催促著趕起了馬。
月光照著快速移動的兩人兩騎,很快就拉成了兩條線,劃過京城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