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蘇綬所料,韓陌先前剛潛至梁下,牆外就有人進來了,黑衣黑裳,頭蒙黑布。
韓陌跟隨那人一路進入,直到眼看著他進了常蔚的獄中,才在門口停下來,而後被潛伏在暗處的蘇綬拉入了陰影中。這石壁竟然有一塊是活動的,挪動後竟有一指寬的縫隙露出來,不但能看到裡頭光景,連聲音也聽得個大概。
“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不能拿下?”
他以極低的聲音在問。
他萬萬沒想到蘇綬讓他看的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這個人看上去明顯在常蔚他們那幫人當中身份不低,但聽聲音卻很年輕,他信了常蔚的話,相信了蘇綬的城府,而後又很快地推測到今日的風聲是有意走漏的,這份心計,能讓人不震驚嗎?能放走嗎?!
蘇綬沒有開口,只是指了指通往甬道處的關卡。
那關卡就是通往常蔚獄中的最後的關卡,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能,但是此刻那人不但輕輕鬆鬆走了出去,而且關卡開外頭,竟然還露出了一角朱袍……
大梁以朱為貴,官居極品方能穿硃色,眼下這方露在燈下的袍角,不但是硃色,而且還是繡著圖騰的一品官服!
韓陌滿腔的急切頓時頓步在胸口,他看向蘇綬,久久未能發出一言!
“世子看到了,我們出不去。”蘇綬平靜地看著已然關閉起來的關卡,壓在他臂上的手也收了回來,“他能夠大搖大擺走進這裡頭,不光是有開機括的本事,還因為他有著極嚴實的掩護。
“我要是沒猜錯,此刻外頭早已佈滿了殺手,他們是做好了準備來的。
“你我今夜乃是未經衙門私自進入,就算闖出去看到了他們真面目,他們又會真的束手就擒嗎?屆時他們亂箭殺死咱倆,咱倆也只能當個冤死鬼。
“因為他們心中早有了完備的應對方略用以應付你我的死因,就像陷害薛容那般,說不定,他們還能再給咱們倆扣個私審常蔚,或者是與常蔚有何勾連的罪名。”
韓陌掌心發寒,長久之後才把目光收回來:“穿朱袍的那人是誰?常蔚背後到底還有誰?”
“滿朝文武,夠格穿朱袍的少說有十幾個。包括令尊鎮國公,他也在內。”
韓陌握緊劍柄的手再次用了力:“家父當然不會!我們昨夜審的內容,他當場就知道,根本不需要今夜再來這麼一遭!”
“沒錯,國公爺有沒有嫌疑,世子心裡自然有杆稱。我自然也是相信國公爺,否則,又如何會這般相信世子,引世子來到這兒?”
韓陌望著他:“大人是否早就知道這些事?”
“確實知道一些。”蘇綬道,“比如先前說,我就已猜到他們當中有個人精於鎖道機括,但是,那是什麼人,又有哪些勾結,常蔚與這些人到底存在什麼約定,我卻不甚清楚。”
韓陌深深沉氣:“我知道了。”
“不,世子還不很清楚。”蘇綬神情嚴肅,“我之所以只告訴世子,而連國公爺都要暫且瞞著,是希望此時不要聲張。
“對方有多狡猾你都看到了,只要我們透露出丁點已經抓到他們馬腳的訊息,他們一定會立刻隱匿起來。畢竟現如今他們已推了常蔚出來結桉,倘若今夜我們不曾看到這一幕,常蔚受死,他背後的秘密是不會暴露的。”
韓陌沉吟,緩緩點了點頭。
隨後又道:“但我不明白,他為何要穿著官服而來?”
“那只有一個可能。”蘇綬定定地望著他,“就是他穿著官服到此,反而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
韓墨對著眼前一室昏暗,兩肩緩慢地沉了下去。
“想來素日他也是有著充足的理由能夠在此進出,所以才得以無所顧忌。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獄卒給他們開的門。但是他們敢於如此,想必眼下去尋獄卒打聽,他們也是不會說實話的。”
“正是。這也就是我選擇了從這條路進來的理由。”
韓陌恍然。隨後問:“那位叫張懈的衙役,敢情是大人的人?這邊的通道便是他打點的?”
“也不算是我的人,但他是有慾望的人。今日我已查過他底細,算是相當清白。”
韓陌不再說話,握在劍上的手又漸漸握緊:“大人既然已讓他們的狐狸尾巴露了出來,我就總會抓到他們的。”
說完他朝蘇綬施深一禮:“過往是韓陌年輕無知,有眼不識泰山,在大人面前造次了。日後大人就是在下的老師,學生定當聽從老師教誨!”
“這可不敢當。”蘇綬望著他,“你我皆是大梁的臣子,只需謹記忠君衛國,替皇上分憂解勞就好了。”
“大人……”
“好了,”蘇綬止住他往下說,“世子不用多說了,我們既然已經抓到了狐狸尾巴,那就要爭取一網打盡,把所有與桉人員刨根究底全部捉拿歸桉。這當口稍有不慎走漏了風聲,那就前功盡棄了,世子切記。”
韓陌深點頭:“大人放心,除了蘇姑娘之外,我誰也沒有告訴,也絕不會再告訴他人,包括家父。”
正打算往外走的蘇綬聽到這裡,倏然回頭:“不是囑咐過你,誰也不要說嗎?你怎麼還是告訴了若姐兒?”
韓陌撓了撓耳朵,跟上他的腳步:“在下從來沒有把蘇姑娘當過外人,是以也不算沒遵守承諾。”
蘇綬無語的望了他一會兒,加快速度往前走了。
……
衙門外的街頭比別處的街頭要安靜許多,即使時不時地也有馬車與轎子進出。
蘇若一直沒有等到護衛來回稟訊息,只好呆在車裡,一面聽著那些車軲轆聲和馬蹄聲,一面抓住僅有的一點線索開始胡思亂想。
只是這些車馬的聲音都很平穩,看起來今夜裡頭應該沒什麼大事……
正當她漸漸穩定了心情,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道破風聲,而後樹葉窸窣,一陣馬蹄聲急促而至!
她勐地拉開了車簾,只見一道身影如同鷂鷹般從大理寺的牆頭躍出來,直接掠入了剛剛好趕至牆下的馬車裡頭!
幾乎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馬車重新又駛上了街頭,朝著月色深處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