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夫人留意到了許老夫人眼中的寂落,輕聲問:“你有沒有後悔過?”
許老夫人楞了下,知道盧老夫人是問她,有沒有後悔當初沒有打掉孩子,回孃家另嫁,她苦笑著搖搖頭:“不悔。”
與候爺成親六載,是她這一生過得最幸福的時候,也許別人一輩子都沒辦法享受到她擁的那些幸福時光。
盧老夫人輕拍著許老夫人的手背,道:“懷恩是個孝順的,明姐兒是個好的,往事就隨風而去,你就好好當你的將軍府的老太君。”
許老夫人緊抿著嘴,良久後才搖頭:“我不甘心!”
廣陽候的爵位是在她手上丟的,她有何面目去地下見候爺。
盧老夫人看著她,長嘆,最後也沒再說什麼。
送走了盧老夫人,許老夫人一個人在屋內靜坐了許久。
如嬤嬤上前輕喚了句:“老夫人。”
許老夫人幽幽地看著她:“我以前都是讓自己不去想他們在新安是怎麼生活的,但心底一直認為他們父女必定在那過得很好。真沒有想到,明姐兒在我瞧不著的地方吃了那麼多的苦頭,我還有些埋怨她。我這個祖母,真是做得太不合格了。”
如嬤嬤勸道:“老夫人,姑娘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她哪會怪您。眼下她現在就在您身邊,一切都來得及的。”
許老夫人點頭:“是,來得及。”
她想了想:“江太醫說她飲食不足,只怕是怕我說她吃得太多,故意減了飯量。你去問問喬姑姑,明姐兒愛吃什麼,讓廚房多做幾樣,等會兒叫她過來用膳。”
如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提醒了:“盧老夫人來的時候,老奴見她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這一句提醒許老夫人了,不過許老夫人倒是沒多想,而是溫和的衝著如嬤嬤笑了笑:“只怕明姐兒入了她的眼了。”
如嬤嬤也欣喜的笑了:“盧府長房小公子和二房長公子都未訂親的。”
“你個老貨可別亂猜,她有心幫明姐兒挑門好親事,就幫我大忙了。”許老夫人暗自嘆了嘆了氣,盧府二房長子和長房嫡次子確實是很好的選擇,要是能成,她也是同意的。不過,就將軍府現在的狀況,明姐兒嫁入盧府算得上是高攀,只怕就算有盧老夫人護著,也是要受些委屈的。之前她不會在意這些,現在想著明姐兒已經在她沒看到的地方吃了那麼多的苦頭,心底竟然捨不得再委屈了她。
許老夫人道:“最好還是挑個門當戶對的,有她爹看著,有喬姑姑幫著,她才能過上舒適日子。”
中午,蕭明珠看到桌上一堆自己愛吃的菜,沒忍住歡呼了起來:
“祖母,我太喜歡你了。”
“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許老夫人難得的親手替蕭明珠夾菜。
蕭明珠迅速又優雅地掃蕩著碗裡的飯菜,一點也不讓人覺著沒有規矩。
瞧著蕭明珠一臉幸福的樣子,許老夫人忍不住問:“你們在新安的日子苦嗎?”
“新安不苦,道觀裡苦。”蕭明珠實話實說,“說是道觀,實際上就是一個露天的石壁上刻著三清祖師爺,而老道士就在旁邊用木頭搭了個小小的院子住著。小院子是青石山的禁地,老道士從來不讓外人進入,一切瑣事都得自己做,說那也是一種修行。聽父親說,當時我才半歲,老道士也死活不願意讓奶孃進入院子,最後父親只能買了兩隻母羊一塊兒送過去,結果才幾天功夫,兩隻母羊就讓老道士用來改善伙食了,而我的主食就變成了用藥汁煮的米糊糊。”
許老夫人皺眉,“你稱老神醫為老道士?”
蕭明珠急忙解釋:“這是老神醫非讓我這麼叫的。”按理,她本該叫師傅的,可是道士非不讓,說是他沒這福氣,堅持讓她不客氣的叫老道士。
許老夫人想著方外之人都有自己的怪癖,只是叮囑:“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這樣亂叫,省得讓人覺著你目中無人。”
“是。”蕭明珠應著。
許老夫人又問:“這些年你一直都住在觀裡嗎?”。
“大半時候吧。”蕭明珠道:“據我記事起,父親在青石山腳下修了個小院子,每天雞鳴時將我送進觀去,天黑的時候接我回來,後來父親的軍務越來越忙,就常常忘了來接我,我就不得不一直呆在道觀裡。可是觀裡的人廚藝太差了,我多半的時候寧願生啃蔬菜,也不願意吃他們做的飯菜。後來喬姑姑來了,就再沒忘來接我,那個時候我才能每日有兩餐正常的飲食。”
許老夫人眼圈兒都紅了,她記得明姐兒七歲那年隨懷恩回過一次京都,那時候還沒有喬姑姑在,換句話,明姐兒七歲前幾乎都生活在道觀裡過那種清貧的日子。
蕭明珠還笑道:“那時候我幾乎將老道士倉庫裡堆集的菜都啃完了,氣得老道士一見父親就吹鬍子瞪眼睛。”
許老夫人悄悄抹掉眼角的淚花,再給她舀了一個紅燒獅子頭:“啃蔬菜蘿蔔,你當你是兔子啊。”
蕭明珠嘿嘿的笑著,直接咬了一大口,這次許老夫人沒說她失儀,反而拿起帕子替她擦拭了下嘴角的湯汁。
到了金桂宴那日,天還沒亮,蕭明珠就被許老夫人叫醒,然後敷臉沐浴梳頭換衣。
蕭明珠穿上了昨天許老夫人挑中的那件櫻桃紅繡著四喜如意的衣裙,梳了雙螺髻,上面壓了著白玉釵環。許老夫人仔細打扮了一番:“這釵環不好,如嬤嬤,你去我的匣子裡將那對南珠珠花拿來。”
如嬤嬤這幾天已經替許老夫人將首飾整理過好幾遍了,她用最短的時間將那對南珠珠花取來。許老夫人親手替蕭明珠戴上,這才滿意的點頭。“這樣好多了。”
盧府的馬車來了,許老夫人特意派了秋嬤嬤過來蕭明珠。
許老夫人再次打量了一番蕭明珠的穿著打扮,第三十次重複:“回頭到了盧家,你一定說話要小心,行事更要小心。”她不能陪同明姐兒前往,怎麼都不安心,怕明姐兒被人欺負,也怕明姐兒失禮被人取笑,這簡直比她第一次跟母親出府應酬還要緊張。
“祖母,您放心。”蕭明珠再一次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