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找你了啊。”女人玄衣浴血, 一張臉醜得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一般。
她瞳孔裡倒映著他的影子, 傻兮兮地燦然笑了起來。
“為……為什麼啊……”司馬沅呆呆的,他的心就像被扯碎了,撕成了一瓣一瓣的。
“哪有什麼為什麼……你多久沒回來了, 我擔心啊……”明月輝摸了摸鼻子,其實她想說, 她想對誤會他的事說抱歉的, 可她這個人臉皮子說厚也厚,說薄也薄。
瞧著眼前紅了眼的少年, 突然那句抱歉就說不出來了,總覺得她費了這麼大勁兒來見他, 總還是要面子的啊。
“這誰啊?”錢沃皺了皺眉頭。
眼前的少年,身材瘦長,面目清冷,氣質俊雅,怎麼看也跟他身旁的醜婦沒有關係啊。
難道是母子?
不,這女人沒這麼老, 也生不出長得這樣好的娃。
這邊錢沃猜測著, 那邊唐夢同樣也緊鑼密鼓地觀察著這兩個相對著的人。
她已經知曉了自己的恩公是司馬沅,可與他相對著的女人是誰呢?
是宮裡面的宮女麼?還是照顧他的嬤嬤呢?
可是長相這樣醜的女人,怎麼可能入得了宮呢?她可聽說雲帝愛美,不允許宮內出現貌醜之人呢。
“我夫君。”明月輝撓了撓頭,其實兩個人就一個夫妻名號,總的來說是粑粑和兒子的關係。
很遺憾就連這個名號可能也持續不了多久了, 明月輝忍受著五臟六腑碎裂的劇痛,她的喉頭很癢,又堪堪憋住這股嘔意,她怕自己嘔出汙血來嚇壞了眼前的人,又怕錢沃見她不行了,趁機動歪腦筋反攻。
等過會兒她撲街過後,估計夫妻這名號也要到別人頭上了。
“誒?!”錢沃感覺自己眼睛都要被秀瞎了。
他再看了看那俊朗的小郎君,正情真意切地望著囚禁他的醜婦,忽然覺得,要麼這小郎君眼睛是瞎的,要麼就是女人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蠱毒,讓小郎君將她看成了絕世美人了。
那邊的唐夢乾脆連聲音都沒了,一個人靠著書案直喘氣,她手腳發冷,一想到司馬沅對她說過,他想要為妻子做那些事,讓妻子快樂,她就替司馬沅感到不值。
她原以為他有一個與他相配的妻子,比她優秀千百倍,那她也就心甘情願了。
可如今看來,她怎能甘心?
“怎樣,你不服嗎?”站在遠處的平楚老人終是開了口,他翹了個二郎腿休養生息,一雙睫毛又濃又密的眼睛不屑地覷了錢沃一眼。
“還以為錢大將是個多厲害的人物,居然被老朽的徒弟給收拾了。”
錢沃本來還在猶疑這個白髮少年是誰,聽少年的口氣,他心中篤定了下來,”平楚老人。“
”錢大將。“平楚老人一個頷首。
“不想倒是孤小看了你,你這小小的葆春堂還真是臥虎藏龍啊。”錢沃說話間,聲音低沉下來,似乎又變回了那個黑夜中,殺生予奪的男人。
“不過,比起孤,你還是擔心擔心你徒弟吧。”錢沃嘴角嘲諷,他是被這女人控制了,可這女人雖是自稱沒有痛覺,他可記得清清楚楚之前對她用的那一掌,至少是連五臟六腑都給震碎了的,何況,還加上了蔣副將的那一刀。
平楚老人皺眉,燈光太過昏暗,加上明月輝臉上帶了人|皮|面|具,根本無法看出她受了多大的傷。
只是那濡溼的玄色勁裝,與行走之時留下的血腳印,昭示著眼前女人的傷勢。
“你……”司馬沅率先發聲,他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觸碰她。
“別……”明月輝一咬牙,她的手驀然牽了他的手,“方才中了一箭,別碰,挺疼的。”
司馬沅一聽,冷汗都出來了,趕緊捏緊了她的手,“來!給平楚先生看看。”
明月輝笑著搖頭,”小傷,小傷,況且平楚老人是我師父呢,師父醫術都這麼高,徒弟怎可能差?我自己有數……”
師父?司馬沅的心揪了起來。
謝公那個錦囊分明寫的是【梓宣】二字,它要交給的人是平楚老人。
也就是說平楚老人跟【梓宣】有關,他必然知道【梓宣】的去處,而平楚老人卻說,他的芳塵就是【梓宣】。
如今芳塵又說,平楚老人是她的師父……
司馬沅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因為那個平楚老人給他說的故事,他一直徘徊於腦海。
那個權勢滔天的女人,那個被剝了臉皮、割了喉嚨的小姑娘……誰都知道,這天下唯一一個權勢滔天的女人,只有一個——
是那曾經謀逆篡位的女帝,莫喚雲。
而那個小姑娘呢?
一個一個他從未敢去想的片段閃現於他的腦海,從四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被燒炭燙啞了喉嚨的薛快雪開始,也是那時候,他第一次得知,接濟了他整整五年的梓宣,叫做薛快雪。
他以前從未懷疑過,薛快雪不是梓宣的可能性。
就算溫柔不再,就算性情大變,就算她輕而易舉地將自己隱瞞了五年的身份告訴了他。
然而那一模一樣的臉與以從前無異的身份,讓他這個冷宮中未經世事的小皇子就算再怎麼難接受【梓宣】的轉變,也不敢有所質疑。
畢竟,誰有這個閒心,去設計一個冷宮裡的小皇子呢?
又有誰有這麼大的權力與能耐,去偷天換日一個活生生的小宮女呢?
要知道每一個宮女都上了牒,登記造冊過的。宮裡面少了一個,多了一個,或被換了一個,都會被人發現,沒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
可是司馬沅忘了,宮裡就有一個人,她可以對所有人的性命殺生予奪,明目張膽地決定與玩弄任何人的生死,這個人的名字叫做——
莫、喚、雲呀……
司馬沅只覺得天旋地轉,他的認知被顛覆,他的思維被抽空,他一下子無法接受這一切。
那個被剝了皮、割了喉的小姑娘是【梓宣】,那個那個被剝了皮、割了喉的小姑娘是……眼前這個他最心愛的人……
”阿沅……阿沅……”溫柔而伶俐的聲音喚醒了他。
司馬沅清醒過來,他的心緒排山倒海,無法遏制地衝擊著他的思想。
她來找他的震撼,與她可能就是【梓宣】的震撼交織在一起,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死死地……死死地盯著她。
他看著她,像是要衝破那一層醜陋的人|皮|面|具,衝破她所覆蓋著的人類的偽裝,一探她的靈魂似的。
“別怕,別怕……阿沅,你可是我的福星呢,有你在這兒,我什麼都不怕了。”明月輝以為司馬沅僅僅只是擔心她的傷勢,反倒來安慰他。
“你不該來……”司馬沅嘴唇哆嗦著,兩隻手都將她冰涼的小手握住,“是我拖累了你。”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鳳羽還在等著咱們呢。”明月輝小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手指,“謝公讓我來幫你的,謝公對咱們這麼好,咱們也該出一份力的,對不對?”
她的話安撫了他的心,他不由地心有靈犀地勾起她的手指,狠狠點了點頭,“對的。”
“這樣,咱們的心底,就都沒有負擔了。”明月輝疲憊地閉上眼睛,這樣,到這個遊戲裡的最後一絲債也就還清了。
……
接下來他們商量著,必須馬上弄到兵符,與鳳羽會和。
“孤會交你兵符?做夢。”錢沃對他們的商量之語不屑一顧。
“聽說你那妾室叫做什麼名字來著?”明月輝慢吞吞地說,媚眼瞟了瞟錢沃的臉色。
“蓮雲,蓮雲真人!”一邊的唐夢見了明月輝與司馬沅扣得緊緊的手,咬著牙爭搶道。
錢沃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怔了怔,方才他受縛來到這裡,很大一個原因,不是因為蓮雲,而是他想看看,這南渡的賊人到底還有什麼花招?!
方才這個女人看不懂他的手勢,他已經差遣手下拉了足足滿弓的箭,只要以他做誘餌,引這群人出去,不但能抓住南渡賊子,更能一舉掌握南羽軍的情報。
他的心像是被劃成了兩瓣,一瓣關乎蓮雲,一瓣關乎他的霸業。
終究,他不再是蓮雲的錢沃了。
於是他裝作被戳中了要害的樣子,”兵符非是在孤身上。“
錢沃一邊回答,一邊別過了腦袋。
”在哪裡?“明月輝追問。
“秦雲庵,守城大將處。”錢沃直言。
敢情之前那一番,不過在故弄玄虛,真亦假時假亦真。明月輝很快想到了這一層,暗罵了一聲老狐狸。
不過她揣度到還有一個可能,也就是錢沃害怕他們毀約,傷害了秦雲庵裡的蓮雲真人,所以故意說並不在他身上。
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走一趟秦雲庵。
不論是為了匯合鳳羽,還是為了奪得兵符。
”師父,你帶著錢沃,我帶阿沅,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以縱雲步前往秦雲庵。“明月輝以手指著平楚老人攤開的地圖,把每個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平楚老人:“嘖,徒弟長大了,知道安排師父了。”
明月輝:”認真點,別酸,”
司馬沅的手依舊緊張地拽著她,寸步都不敢挪移開。
他想把一切搞清楚,他想要解開一切的謎題。
因為從頭到尾,都是他欠她的。
到現在為止,那欠的債積累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再也還不清了。
”怎麼了?“明月輝歪過頭詢問。
司馬沅咬著牙,注視著她燈火裡璀璨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無事。”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現在這緊迫之時,他應當放下所有的問題了。
他只要知曉一件事便好,此生此世,再沒有第二個女人,會在這石榴花開的夜晚,乘著滾滾長江的風浪,與孤寂冷凝的鮮血來到他面前。
與他共赴生死。
……
”我……我怎麼辦?“唐夢見幾人安排好了,怕是那醜女人故意遺忘了她,遂很找存在感地叫道。
明月輝這才注意到角落裡的唐夢,這個……怕就是美人圖鑑中,第一個對司馬沅好感度飆升到60的妹子了。
她心中嘆息了一句,好像從頭到尾,司馬沅都沒有正眼瞧過這個妹子啊。
其實若妹子知道好感度這回事兒的話,就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不要倒貼,不要主動湊上去,不要好感度漲太快,不然像司馬沅這樣的死男人會不珍惜你的。
俗話說得好,有句話叫做: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師父,麻煩你多帶一個人吧。”明月輝肯定不能把男主的可攻略物件丟在這裡送死。
唐夢覷了一眼本身就很可怕的錢沃,還有放了滿屋子軀體,更可怕的平楚老人,直愣愣地搖了搖頭,“跟著你可不可以?”
她對著明月輝問道,至少眼前的女人,除了醜,倒沒什麼危害性。
“沅之妻本已負傷,沅尚捨不得令妻子奔波……還望唐女郎謹記,海涵。”司馬沅的臉沉下來,不著聲色地警告唐夢。
若不是事實所迫,他必不會讓明月輝帶著他負重奔走。
他自己有腳,會走,只怕連累了她,耽誤了謝公的佈局。
明月輝瞧見司馬沅對唐夢兇巴巴又排斥的模樣,心頭一個嘆氣,怕是眼前的小姑娘是要傷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之前睡著了,所以更晚了,給每位天使說句抱歉,狗子這幾天不知道咋回事,見縫插針地就開睡~~~嚶嚶嚶~~~
小渣:孤很傲嬌的,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好感度就屈服的人。
小瞎:可瞎子看見剛剛那位跑出去的姑娘好可憐啊……嘖嘖嘖負心漢。
小輝跺腳:你再把你的攻略物件趕出去,我就不理你了。
小渣追過去:媳婦兒,我就只和你睡,這根東西,也只往你身上湊。等等,你不要不理我……
狗子拍了拍笑彎了的腰的小瞎:可不可以不要欺負人家了,瞎子看得到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