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夢與陸采薇分到了一間房, 唐夢本來想興沖沖對陸采薇說什麼, 可陸采薇壓根不理她。
她自討沒趣。
待陸采薇進了內室洗漱之後,她也進去了。
擇風院位於太初宮的北庭,比一般宮室大得多, 在吳王朝尚在的時候,亦是用來接納采選而來的家人子的。
她們會在這裡暫住, 待到面聖擇選。
她們中的一些會成為皇帝妃嬪, 一些則被太子皇子挑選,剩下的一些再由皇家宗室挑選, 還有一部分嫁給世家貴族。
最後剩下來的,那就真的是太倒黴了, 只得被遣返回家。
如今擇風院進行了翻新和擴充,面積擴大了幾近一倍,足以容納下五十餘名家人子住宿、學習與活動。
在這裡,每一間房,兩個人住,配有一名使喚宮婢。
陸采薇匆匆洗漱之後, 唐夢進了去, 發現那使喚宮女正在換水。
“還請唐家人子稍等,阿碧很快準備好。”這名自稱阿碧的宮女抱著一桶滾燙的清水,爬上桶壁倒了下去。
清水混合著玫瑰花瓣,流瀉倒了木桶裡。
那桶很大,阿碧倒得很是吃力,唐夢上前去, 扶住了桶底。
阿碧微微吃了一驚,只聽唐夢安撫她,“我不習慣人伺候的,在家裡,這些事都是我做。”
事實上,在幾個月前,唐夢也幹著和阿碧同樣的事,只是遇到了不同以往的人,她的命運頃刻間得到了扭轉。
……
唐夢洗完了過後,幫忙把水一起倒了。
“你又不是下人,何必做那些自降身份的事?”回來過後,陸采薇盯著那幽幽一燈火,語氣有些輕慢。
唐夢有些意外,還以為陸采薇一輩子也不會跟她說話了呢。
“那些事啊……我習慣了……”唐夢撓了撓頭髮。
那邊床很久沒有聲音,待到唐夢以為對方再也不會和她說話了,那人又驀然說了一句,“你很喜歡那小皇帝?”
唐夢的臉嫣紅了,訥訥點了下頭,“是。”
“那我不會和你搶的。”陸采薇在床上翻了個身,宮裡的床很軟,比冰冷的祠堂要軟很多。
唐夢愣了愣。
“我不喜歡小皇帝……”陸采薇以為她沒聽懂,繼續道,“採選是我唯一逃出來的藉口與機會了……”
“我心中有喜歡的人,若是這一年裡,再找不到他……我……我便認命了。”陸采薇盯著那飄飄灑灑的帷幕,心裡想著這八個月來的疲於奔命。
進宮採選,是她以死威脅來的。
為了這個,她拼盡了一切的代價。她失去了家族的庇護,嫡女的尊崇。
阿父說,她從此之後再也不是他的女兒了。
陸采薇哪裡都找遍了,除了那一次……那一次在九橋門街,她聽到了那一個聲音。
可清河王告訴她,並沒有這個人,是她聽錯了。
她本以為也是這樣,可到現在,這已經是唯一的稻草了。她想,他有可能是皇宮的侍衛,在小皇帝佔領京口之時,隨他進軍京口。
這一次,若她再找不到他,若他只能當他的一昔清夢,那也只能……認命吧……
這般想著,一行清淚落了下來。
這八個月,她受了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磋磨,那勇往直前的心第一次遭受到了打擊……
她第一次這麼想:我陸采薇,怕是這一生也再也得不到他了。
“所以你放心,我對你沒有威脅,我不會跟你爭的。”陸采薇最後說。
……
“哪個是唐夢?”時至半夜,門口倏然出現一個尖利清脆的聲音。
陸采薇揉了揉眼睛,她不敢相信為毛這麼大半夜,有人還會找唐夢。
“在的,大人。”唐夢也迷迷糊糊的。
“陛下有請,唐家人子快跟雜家來吧。”小黃門道。
唐夢一下子瞌睡就行了,整個人可以說的是精神奕奕的,“大人請稍等,夢馬上就好。”
言罷,進內室窸窸窣窣換了一身衣服,在陸采薇的目瞪口呆下,翹著尾巴跟著小黃門走了。
“唐夢?”新皇坐在高高御座上,輕輕喊著她。
唐夢整個人有點飄,她眼睛亮亮的,又會想要抬頭,又是不敢抬頭,“在。”
她回答得小小聲的,總覺得自己應該拿出一點小女生的矜持。
她穿著淡紅色的石榴裙,染色又上面的淺,至裙襬的深,一點點如水墨般散開,瞧起來清麗中帶著幾分驚豔般的明豔。
“你過來一點,離孤太遠了。”上首的聲音溫和道。
唐夢整個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興奮從每一個毛孔開啟,她一步步提著裙裾走上前去,每走一步,就感受到他的氣息重了一份。
很快,她看到了他寬闊的背脊,他伏案的模樣,映在了她的腦海裡。
正當唐夢一身琦思的時候,小皇帝又說話了,“唐家人子,再走近些。”
再哆哆嗦嗦靠近了一步,映入眼簾的是一本書……
那本書上的人,在做著唐夢熟悉的事。
唐夢的臉刷地一下又紅了,莫非……他想要——
“唐夢,你來解釋一下,他們這個姿勢到底是什麼意思?”司馬沅頭也沒抬,全神貫注地用毛筆點了點。
唐夢:“……”
“孤思來想去,這問題還是交給你來解答,比較準確。”他就像個好學敏進的學生,語氣裡帶著隱隱祈盼。
書中那張泛黃的紙上,畫著點點寫意的庭院之景,一男一女靠在涼亭之上,女人垂身趴在涼亭邊緣,而男人……
“咳咳……陛下,這張圖,應該這麼看……”唐夢挽了挽袖子,開始一展自己這方面的才華。
“原來如此。”司馬沅贊同地點了點頭,還很有學術精神地批註起來。
沒想到說完第一幅,司馬沅又翻到了第二幅。
說完第二幅,他又翻到了第三幅……
一直到一整本書講完,唐夢都口乾舌燥了。
“薛海,為唐家人子盛一杯茶。”司馬沅吩咐小黃門。
“喏。”小黃門很快端了一杯茶。
正當唐夢感激得想入翩翩之際,自己眼前又出現了一摞書。
身前的少年拍了拍手,“長夜漫漫,唐家人子不妨再為孤多解答一些示範”
唐夢看著那一大摞書籍,又見那慢慢的更漏,下意識吞了一口口水。
太極宮外明月中天,當真是……長夜漫漫啊……
……
第二日,擇風院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新皇召幸了唐夢。
掌事姑姑還少有地露出了慈祥又憐愛的表情,“唐家人子累著了吧?今日便用不著參加教習了。”
“既然唐家人子不方便,那便麻煩陸家人子好好聽課,回來將今日所學悉數教與唐家人子。”掌事姑姑變臉比翻書還快,一轉眼就對陸采薇呵斥道。
陛下賜婚王陸兩家的事,大家是知曉的。陸采薇抗旨不婚,與家中斷絕關係,又冒了採選的名頭,才躲進了宮裡。
她的所作所為,一度將王陸兩家的關係鬧得極僵。冒著採選名頭,轉空子逃婚,也讓小皇帝抓住了王陸兩家的把柄,令王陸兩家成了世家的笑話。
如今陸采薇雖是真的逃了婚,可再也不似以往的肆意霸道了,她沒了那驕傲橫行的資本。
掌事姑姑說話的時候,有不少民間來的家人子從外面向裡面張望,人人都想看看,那唐夢被皇帝寵幸後的模樣。
陸采薇知道自己避無可避,不想在人多的時候再出醜,只得咬了咬,“好。”
唐夢實在累得沒法了,聲音嘶啞又昏昏欲睡,她歉然地瞧了陸采薇一眼,“抱歉。”
抱歉,她真的幼小無助又可憐了。
可就是這聲“抱歉”,引得窗外探頭探腦的女郎們一陣譁然。
天啦,還沒有位份呢,就開始恃寵而驕起來了。
“無事,你先歇著吧。”陸采薇回答,難得不驕傲恣意。
她跟這些人不一樣,她壓根不期待皇帝的臨幸,對待這種事,反倒有了一種平常心。
她感覺得出唐夢對小皇帝的痴情,都是痴情人,對方得償所願了,她亦有一份共情的欣慰在。
……
“喂喂喂……”謝明路低下頭來,伸手在旁邊繡花秀女的眼睛與繡布之間晃了晃。
她眼看著外面的民女一陣騷亂,紛紛湧去了唐夢房間門外,她也按捺不住了。
“程……”謝明路在腦海裡不斷地回憶她的名字,“程……程念韞,你到底去是不去?”
“不去。”程念韞安靜道。
“咱們別遵循那勞什子的貴女禮儀,你難道真的不想看看被陛下寵幸後的樣子嗎?”謝明路這輩子還沒見過皇帝呢,她也真想看看以後的生活到底是如何的。
“一入宮牆深似海。”程念韞擱了繡花針,雙手嫻靜地擺放在膝蓋之上。
“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明。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她悠悠唸了幾句詩詞。
“這是什麼?”謝明路感覺得出她口中的悲哀,簡單純粹的心思也不由隨之悲哀。
“長門賦。”程念韞道,“漢時的皇后由是如此,何況我們。”
“你……你不希望成為陛下的御妻嗎?”謝明路遲疑著問道。
程念韞搖了搖頭,“我入宮的理由跟你們是不一樣的,若是可以,我只願為一□□,不願為皇家妾。”
她的眼睛望向了遠方,好像她喜歡的人,也在那天邊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嘻嘻,明路也是。”謝明路一屁股坐到了程念韞床上,“其實明路是陪著姐姐來的,有姐姐在身邊,明路什麼都不怕了。”
兩個小姑娘的心,一下子就拉近了。
……
第二日司馬沅上朝的時候,可以說是目光湛然,神采奕奕。
經過唐夢一個晚上的教學,他的理論知識呈幾何增長,他也終於明白了明月輝對自己的嫌棄。
原是女人要那樣弄,這樣擺,才能得到釋放與快樂。
整個上朝期間,他第一次沒覺得世家吵架煩,反而一邊聽著兩方對罵,一邊想象著昨夜書中的一些場景,只不過那些男女,換成了他與明月輝。
……
“陛下,今日顯陽宮那邊說是要去探視家人子們。”小黃門彙報情況,“陛下要不要……”
“不必,給孤盯著即可。”司馬沅說道。
平日是他太縱著明月輝了,他該是釣一釣她,輪到她來嘗一嘗這抓心撓肝滋味的時候了。
他揉了揉額頭,重新拿起一封奏摺,“宣清河王進殿,籌備二月,蜀中之事,是要有個結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渣,你有沒有想過,有很多人覬覦輝輝哦!!!
狗子:性感小渣, 線上作死。
小渣:不,不,孤只是想讓輝輝看清自己的心。
小瞎:來,寶貝進我懷。
小清:他不珍惜你,有我們!
小渣:???兩口子吵架,你們冒出來作甚???
狗子吃了小龍蝦,好好吃的小龍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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