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起, 司馬沅再也沒踏足過西閣。
他住在處理政事的東閣, 可依舊上朝,下朝,去謝如卿那兒學文, 去沈南風那兒學武,按照明月輝曾經既定的步走走。
世家朝臣關於採選的催促如雪片一般飛來, 堆滿了案桌。
司馬沅同意的那天夜裡, 曾找到沈南風密談,又遣人給明月輝送來一封信。
當時明月輝正準備睡覺, 反正最近也沒人要她輔導功課,也沒人要她督促寫模擬卷, 更沒人像只大狗狗一般拱著她要甜頭了。
”殿下殿下!“陳涼真不明就裡,只以為司馬沅與明月輝鬧了彆扭,所以當收到司馬沅的人從東閣送來的錦帛過後,歡天喜地地呈了過來,“陛下那邊送來的,要您馬上看了送回去。”
明月輝穿著深衣, 揉了揉眼睛, 她的心底其實冒出了一絲期待的,這點期待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她知曉司馬沅在和她鬧彆扭,那是一種無可奈何下的彆扭,一種徒勞的掙扎。
他會有後宮,一定會有的。
他這種毫無根基的【白板天子】,在這個時候除了夾著尾巴做人, 別無他法。
他的能力與權勢,還不能支撐他做出【不要後宮】,這一違逆世家,也背馳天下的決定。
可明月輝的內心深處,依然冒出了那一點點自己都沒發覺的期待,期待著,他……他能再堅持一下……一下下……他孤獨的執拗。
明月輝捻開了那一絹帛,上面緊緊寫了一行字——問她對採選之事有何意見。
當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明月輝心中燃起了一個悲涼的想法,或許,這是司馬沅這輩子最後一次向她詢問關於採選後宮的事了。
她攬衣而起,走近案桌,捻起筆,沾了些墨。
窗外月亮有些遠,照得宮城破舊而孤獨。
遠處有泠泠水聲,這是江南的宮城啊……
明月輝遲遲不肯動筆,她的眼睛閉上了很久,又終是睜開,顫著手,在錦帛上端端正正寫了一個字:
【可】。
他問她,對採選的意見。
她從一而終地答道——【可】。
她知道,他在期待著什麼答案。就算她有一點點的彷徨與不捨,他都會重新回到西閣。
即便最後還是要採選,還是得開後宮,他也會高興於明月輝的答案。
可明月輝……還是這般決絕地寫下了這個字。
這是她作為玩家粑粑的職責,另一方面,她無法做到明知不可為,卻掩耳盜鈴。
那一夜,明月輝的寒症又發作了,棉被裹了很多層,甚至有兩床還是專門塞了鴨絨的。
還是冷,冷到刺骨。
身旁的位置空了好久了,或許……以後再也沒有一個在她寒症發作的時候,為她暖手暖腳的人了。
他會睡在別的女人的床鋪,擁著別的女人入睡。
他會對那個人,幹盡對她做過的任何事,他的執拗、稚氣與霸道,再也不是對她一個人專有的了。
一旦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就很難再適應他的離開。
明月輝想,自己是捨不得司馬沅的。
直到他突如其然地離開,她才意識到,一直以來,並不是她單方面自以為對他好的付出,他也一樣,他縱容著她的任性,那樣努力地為執行她的計劃而付出。
她失眠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新皇的一紙敕令吵醒了整個江南大地。
新皇后宮凋零,子嗣單薄,即日起,採選良家女子入宮,充實後宮,延綿子嗣。
在那隻敕令頒佈之時,床上頭昏腦漲的明月輝也同一時間知曉了。
系統的高唱是如此響亮:【親兒子開啟後宮第一步,採選後宮,普天同慶,紙面實力一下子增加了5點之多,現在親兒子的紙面實力已經達到了45點!】
自上一任女皇登基以來,皇家已有太久太久沒有過採選了。
這一紙敕令,不但令世家欣喜,有了能夠涉足後宮的機會,從此以後,又能多幹預朝政幾分。
更令民間雀躍歡呼,這是民間女子唯一鯉魚躍龍門的機會。只要美色、才藝超眾,不論出身是貴是賤的女子都有可能脫穎而出,登上后妃寶座。
相傳曾經有一胡姓女子連連過關斬將,到了最後一關才被淘汰。回到村裡後,她因此事受到不同以往的待遇,也因此事終身未嫁。
因為她已經快要接近權力的巔峰了,看過了大山大海之後,以前的小河溝自然也不能入眼了。
人們都如此期待著採選,民心所向這才是此次紙面實力增加如此多的最主要原因!
“其實除了採選,陛下還頒佈了一條敕令。”陳涼真心底有些不舒服,她雖喜歡刺激司馬沅,可她不希望司馬沅有其他的御妻。
她不想明月輝和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殿下雖然不說什麼,可她曉得,殿下也是會傷心的。
“哦?”明月輝正在吃雪花糕,食物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纖纖素手拿著一塊狀如雪花、潔白清爽的方塊糕點。
雪花糕是江南的名產,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做。先是蒸好糯米飯,再用木槌舂爛,用研碎的芝麻加冰糖做餡,蒸成滿滿一蒸籠細軟有嚼勁的餅,最後切成小方塊。
“採選合格的良家女不得直接入後宮,還得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再次甄選,方才根據甄選的結果敕封份位。”陳涼真說道。
“陛下說,一直以來,後宮女子總是仰仗樣貌與家世,對於德行卻無從考驗。才會出現莫家亂政,以及再之前的七王之亂後宮干政的局面。所以有必要在採選過後,再進行統一的教導,在甄選合格後,才能進入後宮。”
在西梁歷史上,後宮干涉朝政屢見不鮮,更有姓賈的皇后,賣官鬻爵,禍亂朝綱,以至於發生諸王混戰,戰火燃遍了整個大梁國土,最後搞得朝政積弱,四方政權崛起,連蜀地也獨立出去了。
後來到了哀帝時代,雲皇后直接篡了位,將哀帝趕下臺,自己做了皇帝。
所以一直以來,大家都覺得,后妃是一個非常有發展前途的職業。
一旦當上后妃。
榮華富貴,get√;
青雲直上,get√;
雞犬升天,get√。
所以司馬沅頒佈這條敕令的時候,世家朝臣亦沒有出來反對,他們甚至還覺得,都多少年了,皇室終於聰明瞭一點了。
反正塞了自家女郎入宮便好,早入後宮晚入後宮都一個樣,反正有了一條入後宮的道路。
自己家族的手能伸進後宮就好,其他的管那麼多幹什麼呢。
也有人擔心自己塞的女郎倒在甄選的路上,不過轉念一想,那對家塞的人不一樣有可能摔在甄選路上嗎?
這樣一想,倒是心理平衡了不少。
誰也不知道司馬沅為這群採選過關的良家女設定了怎樣新一輪的甄選,不過新皇既是有理有據,世家也無法反駁,反正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各憑本事了。
明月輝一聽,總覺得這就像就職前的職業培訓。
【他是想讓那群女子晚一點來後宮嗎?】明月輝心想,可是沒用啊,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搖了搖頭,這個傻孩子啊……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他再怎麼螳臂當車也沒用。
“這主意是誰出的?”她總覺得這種東西不可能是司馬沅一個人的主意。
“聽說昨晚,陛下召見了清河王殿下,兩人在東閣密謀了一整晚。”陳涼真神神秘秘道。
清河王……這就不奇怪了,明月輝無意識地瞟向那封哀牢山飛過來的鴿子。
“涼真,你先出去,我想靜靜。”明月輝說道。
陳涼真擔憂地瞄了她一眼,“殿下想吃什麼,涼真吩咐小廚房去做。”
“做點脂油糕吧,想吃點鹹口的。”自從發現了司馬沅新招的小廚房特別給力以後,就算是再悲傷,明月輝也可以化悲憤為食慾。
……
待陳涼真走後,明月輝來到了窗臺。
窗臺邊,小鴿子乖乖的啄著小米,羽毛豐沛,體態豐盈。
這是謝公養的鴿子,個個翅大腰圓,肥碩有力,來回飛個千把裡不帶喘氣的。
就在今日,它跨越千山萬水,從哀牢山飛了回來。
腳上綁了一隻小圓筒,裡面裝了一封信箋,那是師姐袁芳塵傳回來的。
此前她寫信向袁芳塵詢問,平楚老人除了她二人之外,是否收過其他的弟子。
這時師姐已傳信回來了,明月輝從小圓筒裡抽出信箋,展開來看——
上面寫著,師姐雖不知師父百年之前是否有收過徒弟,近百年來,所收之徒,僅袁芳塵與明月輝兩人。
明月輝收了信,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大了。
她清楚地記得清河王在演武場所舞的劍法,經過改良,確實適合男子使用。
但這套劍法確確實實是平楚老人獨創的,明月輝平生,只在哀牢山見過。
甚至後來她又偷偷跑去了演武場幾次,沈南風的一些行兵佈陣的方法,也與平楚老人所授的那些大同小異。
當時這個劍法,清河王說是亡妻所授,礙於身份,明月輝不好多問。
可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沈南風的這個亡妻,定與哀牢山有關。
那個叫做【阿月】的亡妻……
明月輝心頭泛起了一絲詭異。
……
採選的詔書頒佈之後,邸報很快貼上到了每一個郡縣,司馬沅的政令,從沒有一個比這個落實得更快。
全國上下儼然把這個搞成了一個促進君民感情的大型國民活動。
在採選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世家再接再厲,又上書司馬沅,請求讓皇后袁芳塵搬離太極殿西閣,說這不符合祖制。
待皇后所住的顯陽宮修繕完畢後,她應該好好去那裡待著。
說白了,就是怕明月輝霸著小皇帝不放,給自己族裡的女郎騰位置。
司馬沅近來都住東閣,既然皇帝都不光顧西閣了,騰出西閣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
為此,朝堂上又打了一番嘴仗。
司馬沅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一陣愣神,即便知道了明月輝不是袁芳塵,他聽到了【袁芳塵】三個字,依然神情恍惚。
下一秒,他又逼迫自己不去想她。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最好朋友的家人去世了,今天去了殯儀館……
狗子今天就不寫小劇場了,今天是隻悲傷的小狗子……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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