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風的試煉場裡永遠都被黑暗包裹,樹林裡傳來細碎的聲響,幾個狼狽的男人喘著粗氣背靠在一棵樹上。
“喬盛,喝水。”
陸琛蹲在地上,將淨化過的湖水遞給他,跟其他人相比,陸琛要好上很多,除了臉上有不明顯的刮痕外,幾乎沒什麼傷口。
喬盛手撐著地,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他接過水嚥了幾口,隨後道:“多謝。”
他比以前消瘦了許多,下巴長滿了胡茬,身上的白大褂髒兮兮的,還破了幾個洞,看的出來這些日子他過得很差,倒是頹喪的神色跟以前沒什麼差別,還是一副廢柴大叔的模樣,
“抱歉,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蹚這趟渾水。”陸琛嘴角緊抿,語氣有些愧疚。
如果他沒有被帶進試煉場,喬盛師兄弟二人或許能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喬盛不用想辦法跟沉瑜希周旋,更不會惹怒對方。
“這都多久了,你還在提這件事。”
喬盛嘆了口氣,對陸琛這種性子頗為無奈,他抓了抓腦袋無奈道:“別想了,就算沒有你,他早晚也會解決我,有這時間還不如想想,該怎麼應對下一輪的畸形人偶。”
目前,喬盛已經摸清了畸形人偶出現的規律。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小本子,用路邊撿來的石墨在本子上畫了一個圈,頹廢的眼神在看到小本子的時候正經了許多。
喬盛雖然知道他師弟在搞這個試煉場,也知道這個試煉場跟地獄一樣殘酷,可親身體驗和聽說還是有區別的。
“今天的人偶攻擊次數會比平時多四五次,雖然他們不會讓我們直接嗝屁,但我們也不會很好受就是了。”
沉瑜希對人心的把控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日復一日的折磨遠比直接死亡更加痛苦,也更容易將人逼瘋。
如果不是陸琛在這裡,喬盛或許會直接拿根繩子吊死自己了事,他起身拍了拍陸琛,“走吧,該下一輪突襲了,我們需要在這之前找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
陸琛點點頭,轉身去召集自己的同伴們準備出發。
這個空地只剩下喬盛一個人,他扶著樹幹,目光看向樹叢的某個角落,好聲好氣地商量道:“師弟,你就心疼一下師哥的年紀吧。”
“你今年年紀也不小了,知道人歲數一大,腰就不太好,今天畸形人偶攻擊的時候,給其他年輕的試煉者多點機會,讓我們這邊歇歇行不行?畢竟年輕人身強體壯的,也受得住。”
“你看,我都沒告訴陸琛你一直在監視我們的事情,看在這個份上,今天放我們一馬可以嗎?”
喬盛現在走幾步腿就軟的不行,根本跑不動,他清楚以沉瑜希多疑的性子,肯定在命令人偶全方位地監視他們。
他們的每一句話,對方肯定會一清二楚。
喬盛被揍了這麼多頓,是真心想休息一天,甚至還示弱地搬出了年齡,企圖用共情的方式,讓師弟心軟。
就算是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沉瑜希也該對自己放點水。
漆黑的樹叢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回應。
“喬盛!”陸琛遠遠的叫了喬盛一聲。
看來真的沒戲了。
喬盛收回視線,他將本子放進口袋裡,頹喪地應了一聲,正要跟上去的時候,樹叢中突然傳出了細微的聲響。
這個聲音不像畸形人偶,更像是人類的腳步聲,聽動靜還不止一個人。
陸琛和他的隊友對視一眼,警惕地看著草叢,喬盛則識時務地躲到了陸琛的身後。
腳步聲越來越大,下一秒,四五個滿身血水身形狼狽的人類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並不稀奇,奇怪的是,那其中有人在看到喬盛和陸琛的時候,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而對方周圍的人在聽到這個聲音後,也露出了驚喜的模樣,彷彿是故意來找他們的。
喬盛眼裡的疑惑一閃而逝,他走出來友好地笑著道:“你們是剛跟畸形人偶打完?”
“對。”身材有些胖的中年男人,看了眼旁邊微微點頭的老大,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主動出聲道:“你叫我老劉就好,我們剛經過一場惡戰,按照正常情況來講,惡魔們至少半個小時內不會攻擊人類。”
喬盛視線略過老劉旁邊的年輕人身上,清楚這個年輕人應該就是他們的首領,他頹喪地笑了笑,跟個廢柴大叔似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也想多休息一會兒。”
老劉正想要回一句,下一秒,地面突然震動起來,耳邊不斷地響起沙沙的聲音,就像是某種爬行生物成群地朝著這邊趕來一樣。
這種熟悉的動靜,試煉場的每一個試煉者做夢都不會忘記,他們臉色瞬間蒼白。
“它們為什麼突然出動了?”黎格臉上滲出了冷汗,“快走!這裡不能多留!”
話音剛落,幾個穿書者就玩命似的跑了起來,主角團幾人也不遑多讓,路過喬盛的時候,陸琛直接將對方扛到了肩膀上,開始狂奔。
被朋友扛到肩膀上的喬盛胃裡直犯惡心,腦中卻在思考著這次不合邏輯的人偶行動。
試煉場不允許殺人。
為了給傷員留足夠的時間養傷,人偶每次行動後都會暫停半小時左右。
這次顯然不合情理。www.
喬盛想了半天,都沒搞明白這次襲擊的原因,他自暴自棄地想,總不可能是因為自己惹了沉瑜希生氣吧?
不過,自己根本沒說什麼,頂多提了一嘴年齡,沉瑜希本來年紀也不小了,而且一個萬年的單身宅男,怎麼可能會在乎年紀?
喬盛一想到那個表面溫柔,實際比誰都要冷漠的沉瑜希會開始在乎年紀這種事,忍不住惡寒了一下。
不可能,絕不可能。
這邊試煉場內主角團和穿書者們疲於奔命,另一邊,別墅的地下室內,隱約能聽到阿骨憋笑的聲音。
“很好笑嗎,阿骨?”
昏黃的燈光下,金髮的男人坐在書桌前,微微偏著頭,溫柔地看向阿骨,語氣帶著澹澹的疑惑,聲音輕柔道,“如果好笑,你可以說出來,讓父親也聽聽,可以嗎?”
阿骨瞬間挺直嵴背,將自己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發誓道:“沒有好笑的,阿骨只是想起了向月今天早上一直在打呼嚕,所以才一直憋笑的!”
絕對不是因為父親的年齡問題。
阿骨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不過這話他沒敢說出來,要是真吐出來,不說父親,旁邊阿予和莫斯都會直接上手削自己。
還是向月好,不論自己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
阿骨笑眯眯地想著,半點沒想起,他隨口胡亂編排向月的時候,對方根本不在場。
“是嗎?”
沉瑜希嘴角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他冷冷地看了阿骨一眼,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阿予出聲道:“既然今天提早讓畸形人偶們行動了,明天就讓人偶們多休息一會兒,消化能量。”
“好的。”
阿予將帽簷下拉了一下,手指遮掩住自己精緻的下巴,薄唇發出細微複雜的詭異音調。
這是阿予在透過自己的監視器與外界進行交談。
沉瑜希看了一眼,睫毛微顫,手指在扶手處輕輕地敲擊了幾下,一句話沒有說,卻能讓人莫名感覺到他心裡的不虞。
“父親是在擔心他們口中的劇情嗎?”莫斯抱著手裡的布偶,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隻黝黑的眼睛,聲音沙啞。
阿予聞言,放下手後,重新看向父親,清冷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擔憂的神色。
倒是阿骨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似乎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
沉瑜希敲著扶手的手指微頓,他的目光掃了一眼阿骨,隨後偏頭看向阿骨,輕笑一聲:“在莫斯心裡,你的父親是會擔心他們口中的劇情的人?”
怎麼可能?
那些“怪人”口中的劇情別說父親了,就連他們也沒有太過在意,儘管他們都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是全滅,可心裡卻沒有生出半點異樣。
在莫斯看來,父親根本不會讓所謂的劇情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他搖了搖頭,眼神有些疑惑。
“莫斯只是沒有想明白父親在生什麼氣。”
這都想不明白?
阿骨覺得大哥有些笨,很明顯,父親這是在生氣喬盛口中的年紀大。
父親現在正是跟爸爸濃情蜜意的時候,對方突然蹦出這麼一句,父親肯定不高興,畢竟,爸爸好像要比父親年輕幾歲。
似乎是看出了阿骨的想法,沉瑜希重新望向了阿骨,聲音透著幾分涼意:“怎麼,阿骨又知道了?”
“阿骨猜,父親是在煩惱如何處理喬盛和那群所謂的穿書者是嗎?”
阿骨迅速收拾情緒,碧綠的眼睛跟黑貓一樣彎了起來,表情真誠地道。
沉瑜希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在阿骨被看得渾身不適時,他忽然笑了,“是的,阿骨真是聰明,既然這樣的話,過幾天你就去試煉場吧。”
事實上,阿骨說的不錯,沉瑜希確實只是在思考如何處理喬盛和穿書者的事情。
但是看著阿骨在這邊裝模作樣,沉瑜希知道,他心裡肯定不是這麼想的,阿骨這種表裡不一的行徑跟自己很像,同樣也確實讓人不悅。
去試煉場?
阿骨還想在別墅裡跟爸爸和向月一起玩,可很明顯自己欠揍的行為惹怒了父親,再多說下去他很可能會被迫提前離開。
他硬撐著笑臉道:“那可太好啦,阿骨好開心。”
沉瑜希嗯了一聲,像是個很為孩子著想的父親,“開心就好。”
他停頓了一下,出聲道:“既然喬盛和那些人已經見面了,阿予在他們身上放著的監控就關掉幾個,移去母樹那邊。”
如今試煉場最重要的就是母樹。
“好的父親。”
阿予點頭,片刻後,她想到了一直守在母樹旁邊的赤妖,彙報道:“赤妖說,最近母樹復甦的速度比以前要快上許多,按照現在的進度,很快我們就可以去協會。”
從一開始試煉場的目的就是用來滋養母樹,如今母樹快要復甦,沉瑜希並不意外。
“太好啦!”
一旁的阿骨很給面子地歡呼了一聲,“等阿骨回到試……”練場,一定要去看母樹。
一句完整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莫斯,突然將阿骨的腦袋按了下去,阻止他接下來的話。
阿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下一秒,地下室的門便被開啟,安靜的地下室內響起了戚朝疑惑的聲音。
“你們這是在開檢討會?”
在戚朝眼裡,地下室內的場景跟檢討會一模一樣,沉哥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站著三個人偶,阿骨被莫斯按著腦袋,就像是在對著沉哥鞠躬一樣,昏黃的燈光更襯得這一幕嚴肅非常。
“對哦。”
莫斯收回手後,阿骨挺直身體,嬉皮笑臉地回答道,直接將這一幕認了下來,“父親在批評阿骨做的錯事。”
如果是阿骨這真的有可能。
“你做了什麼事情,讓你父親這麼生氣?”戚朝走到他們面前,拍了拍阿骨的腦袋,笑著道:“還讓你父親把莫斯、阿予都叫下來。”
阿骨嘆了口氣,似乎頗為無奈地道:“阿骨沒做什麼。”
阿骨確實是最有急智的人偶,相應的,也是最容易玩脫的人偶。
沉瑜希在看到戚朝走過來後,便起身柔聲道:“你們先上去吧,阿骨之後再來找我就好。”
三個人偶點點頭,順勢離開地下室。
原本還算熱鬧的地下室,只剩下戚朝和沉瑜希兩人。
“阿骨做了什麼錯事?”
戚朝笑著道,顯然很好奇是什麼事情讓沉哥這麼生氣。
沉瑜希抬頭看著戚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溫柔地反問了一句,“我年紀很大嗎?”
年紀…大?誰?他沉哥?
戚朝反應過來後,立刻將阿骨的錯事和沉哥這句話聯絡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阿骨確實該收拾一頓了。
他沉哥這種級別的人早已經脫離了年齡的範疇了好嗎?從外表來看最多二十五歲,相比年輕人的青澀,更多幾分成熟惑人的韻味。
想到昨晚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場景,戚朝覺得渾身有些熱,他卡殼了一下,立刻道:“不大。”
說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安撫性地抱了抱沉哥,親親他的眉角道:“沉哥不要跟小孩子計較他們都不懂事,我沉哥永遠都是最年輕漂亮的那一個。”
沉瑜希清楚男人的甜言蜜語不可信,不過他也知道,戚朝不會欺騙自己。
他靠在戚朝的肩頭,睫毛微顫。
在喬盛說自己年紀大的時候,他心裡確實有些不悅,不過,這個不悅在安排人偶們去襲擊喬盛的時候,就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如今,用年紀做文章,是因為沉瑜希需要一個教訓阿骨的藉口,當然,是否真的一點委屈也沒有,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了。
他男朋友還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戚朝看著懷裡的沉哥,安撫地順了順他的嵴背,眼裡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為年齡而焦慮的沉哥著實有些可愛。
“你怎麼下來了?不是在陪孩子們玩嗎?”沉瑜希抱著戚朝,聲音有些沉悶。
自己在叫人偶進地下室時很小心,確保過戚朝不會進來。
“嗯,我就是突然想到地下室的燈太暗了,所以想下來給你們換個燈。”
戚朝說著對沉瑜希晃了晃手裡的燈泡。
雖說藍星近視手術很發達,不過能不做手術儘量還是不做,上一世他弟就是高度近視,每天活的跟瞎子似的。
沉哥一直用著舊燈是因為紀念小時候,戚朝知道這點,特意補充了一句,“舊燈不用拆,到時間可以兩個一起用。”
換燈?
沉瑜希一頓,似乎沒想到影響他安排的只是因為一盞微不足道的燈,他指尖微顫,輕聲道:“知道了。”
這天過後,昏暗的地下室多了一盞明亮的燈,而沉瑜希最常用的燈也變成戚朝親手安上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