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知道是李歲歲的吩咐後,謝師心中的情緒,猶如這地龍翻身,波動不止。
他想到了那位國師。
那時,自己是京城中最具盛名的謝師,見到國師時,他是不懼的。
可就是那不過十幾歲的少女,站在他身前,目光淺澹如水,說出的話卻讓他窺見了自己藏得很深的傲慢。
“你是想為一人師,還是天下師。”
是啊,那少年天子,幼時也是自己的弟子,作為天子帝師的他,若肯進入朝堂,自當是位極人臣。
那是極好的選擇。
可他不願,他想,他能教出天子這樣優秀的學生來,自然還能有更多的優秀學生。
可既為天子師,又怎能為天下師。
難不成他要讓自己的弟子去和那天子一爭高下不成。
便是這一句話,他斷了自己兒子的青雲路。
至今……有悔。
“別怕。”
彼時,國師對著自己的輕笑。
“你命定之處,不在這裡,隨心而為便是。”
而如今,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於是他說:“救一人,和救天下人,都是一樣的。”
他又道:“順心而為就好。”
手掌在李歲歲的腦袋上重重按下。
他不希望李歲歲將自己困在今日的苦恨中。
“我知的。”
李歲歲抬著腦袋,感受著逐漸停下的動靜,聲音暗啞。
她只是在想,當年那人面對種種選擇,是不是和她一樣,如此難捱。
順心而為嗎。
那人離開時,說讓她做李歲歲就好。
微涼的手掌被人牽住,是顧夷安。
往日裡喜歡嬉笑怒罵,狂妄如風的顧少爺這會眉間一片哀愁。
“你再這樣,本少爺可是也要哭了。”
這聲音聽著還真有點不對勁呢。
李歲歲被逗笑了。
“我才沒哭!”
她不哭的。
“周成哥哥呢。”
心情再度平靜下來的李歲歲問著。
“正在安撫民眾。”
今日這事情,衙門和席武堂,乃至顧夷安的人全部出馬。
可清檯鎮這麼多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哪怕幾個城門全部開啟,終究還是有些人來不及逃離留在城中。
如今地動過後,不少人受傷,要處理的事情太多。
好在因為李歲歲的提醒,他們撤離的大部分人,損失並不重。
“我怎麼感覺動靜好像停下了。”
樓娘站在邊上說著,除開一開始那一陣劇烈的地動外,到現在沒什麼餘波了。
“因為到這裡的,本就是餘震。”
李歲歲這話讓樓娘心中一跳。
“歲歲,你是說這裡不是地動中心。”
“嗯。”
若這裡是地動中心,她再怎麼籌謀,也不會損失這麼小。
“從這裡去,乃是北和城,那邊是地動中心。”
李歲歲指著某個方向,說這話時,周成剛好走到。
他愣了一下,隨即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這裡只是被餘波波及就如此慘重,不難想象北和城那邊該是何等情況。
“阿成哥哥,做好準備。”
“旱災……快來了。”
旱災?
若說剛剛幾人是驚訝,那麼現在就是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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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動剛到,後面竟然是旱災。
可李歲歲身邊的人,沒人會懷疑李歲歲的話。
“還有多久?”
周成低聲詢問李歲歲,眼裡血絲看著可怖。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如今五月末,一個月,也就是七月,正是盛夏之時。
“一個月,夠了。”
周成語氣發沉,他得在這一個月中,將清檯鎮從地動中收拾好,然後準備旱災。
“這事情,暫時別往外說。”
這會跟在李歲歲身邊的人,周成都是信任的,不過還是吩咐了一句。
“還請顧少爺助我。”
周成又轉向顧夷安,略微欠身說著。
他的身份,在顧夷安面前還真不算一回事。
而此刻,他有求於人。
“自當如此。”
“等今日後,我會寫一封信送回去。”
他們這裡不缺能坐鎮的人,缺的是人力物力。
而這周成一時半會很難湊齊,可若顧家肯相助,那麼就簡單很多。
“下雨了。”
李歲歲忽然道,她抬頭,就有一地雨滴落在她的掌心。
雨勢不大,像是綿綿細雨,落在那些身心俱疲的居民身上,帶來的寒意令人顫抖。
“阿成哥哥不用擔心火勢,起不來的。”
這話讓周成心安。
今夜大亂,不少地方因為不慎都起了火,地動中無暇顧及,到底還是怕火勢大起來的。
“這裡不會再有地動。”
李歲歲最後一句話後,周成長舒一口氣。
他對李歲歲點頭,然後走到人群中央大聲道。
“所有人都聽著,本官乃清檯鎮縣令周成,本官在此保證,一定盡全力。”
“不過本官也需要你們記住,任何人,膽敢在這個時候犯事,不管身後是什麼人,一律斬殺,絕無二話。”
“現在,不分男女,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所有能行動的青壯年過來報名整隊,跟本官進城救人。”
“凡參與者,本官事後有重賞。”
“凡偷奸耍滑者,罪及親族,一概不赦。”
還有人留在裡面沒出來,其中肯定有活著的,他們得抓緊時間,將人救出來。
有人想問如果還有餘震怎麼辦,可看周成已經身先士卒進入清檯鎮中,他們只能跟上。
這命令下,明顯人都看得出周成現在是在爆發的邊緣,大多有所顧慮。
可總有那麼些人,覺得自己僥倖。
衙役正在快速組織人手,有人自覺前去,也有人躲在身後不肯參與。
更有甚者,裝受傷。
“你,你沒事吧。”
阿紅抱著孩子,這會坐在地上,衣服搭在孩子身上,遮住那綿綿雨水。
她問的是自己身邊一個男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身材壯實的很。
這人剛剛一直在站著,忽然哎喲一聲捂著自己的腿,說是受傷了。
“沒,沒事。”
被阿紅問著,男人有點心虛,尤其是餘光見到有衙役走過來時,叫喊的更大聲了。
“哎喲,我的腿啊,疼死老子了。”
喊著,還裝模作樣的捂著自己的腿,臉上都有了淚。
“你,起來!”
衙役冷臉公事公辦,這是讓他起來走幾步驗證自己的傷勢了。
青年惶恐站起來,跛著腳走了幾步,有模有樣的,疼的還齜牙咧嘴。
見此,衙役本不準備為難,卻見邊上的阿紅臉上盡是猶豫。
“你想說什麼?”
衙役走到阿紅身邊問著。
不用讓阿紅起身,他都看到阿紅額頭和腿上的傷口,那傷口堪堪止血。
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嬰兒,可見辛酸。
“他的腿沒事!他是裝的!”
在衙役的審視下,阿紅還是說了出來。
頂著那青年憤恨的眼神,阿紅倔強抬頭,眼裡都是氣憤。
“如果我男人在家,絕對不會像你這樣的,如此,如此無恥!”
阿紅是個好人家的女孩,雖然家裡不富裕,但是從未粗鄙過。
她明明見到對方剛剛走路沒什麼問題,這會裝受傷不就是逃避麼。
對於這種人,阿紅是不屑的。
“你,你血口噴人。”
被阿紅拆穿,那男人臉色很難看,巴掌揚起來就要打人。
可剛走幾步後,一把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停住動作,想到什麼,頓時跪在了地上。
“我,我錯了,我就是害怕,真的,我,我……”
他著急想堵住阿紅的嘴巴,別忘記自己在裝傷,結果就直愣愣的走了幾步。
那腿怎麼看也不像是有事的。
如此,不用再驗證,他已經是不打自招。
面對這種人,衙役斷斷沒有留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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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人去稟告周成,一腳將其踢在地上,無視了對方的求饒。
而當週成聽到經過後,只是撂下澹澹一句話:“既然他說他腿斷了,那就成全他吧。”
此刻城中大亂,一個小人斷一條腿算什麼。
而當男人的慘叫聲響起時,某些同樣想要裝受傷的人啊,徹底歇了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