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在大青石上蹲得腿都麻了,水榭裡還人影綽綽,只是喧鬧聲好像漸漸小了。
她額角被叮了個包,想撓又怕破皮,只好用帕子不停地擦著額角,心裡卻漸漸生出幾分失望。
那人難道和他父親一樣,是個嗜酒如命的人?
丁香突然道:“小姐,我感覺有點不對。水榭那邊服侍的人越來越少,不會是散了席吧?”
宋桃心裡一慌,側耳傾聽,依稀聽到她父親酒醉後的嚷嚷聲。
她也覺得不對勁了,幾位族老在,她父親再糊塗,也不應該這個時候喝醉才是。
“我們去看看!”宋桃說著,帶著丁香去了水榭的正門。
水榭裡進進出出都是收拾席面、打掃院落的,她父親一個人,拉著他們家的一個管事在那裡說話,還要給那管事倒酒:“你陪我再喝兩盞。”
其他坐席的人,都不見了蹤影。
她父親顯然又喝高了。
宋桃扭頭就走,心裡一股氣堵在胸口,胸口都開始痛起來。
還是丁香獨自跑去問了服侍的小廝後,趕上她道:“說元公子和宋九太爺最早退席的,大老爺把其他的幾位族老都灌醉了,高興的又獨自喝了會酒。”
宋桃已經不想聽她父親的事了,在心裡琢磨著明天怎麼能見到那位元公子。
在靈堂守著?
她是小輩,還是嫡親的侄女,去了靈堂,就得和宋積雲似的一直跪著。
她不想。
在路上堵?
得打聽元公子住在哪裡,萬一驚動了宋積雲就不好了。
找藉口去錢氏那裡守著?
誰知道那位元公子什麼時候會去給錢氏請安?
宋桃心不在焉地回了曾氏那裡,不曾想曾氏正指著她母親在罵:“黑心爛肺的,我有黃大夫照應,你就可以不服侍我了?我倒要看看,誰家的姑娘是這麼做媳婦的。”
李氏和宋三良袖手旁觀,不僅不勸勸曾氏,李氏還在那裡陰陽怪氣道:“要不怎麼說這家風重要呢!有樣學樣的,好好的姑娘都教壞了。”
宋桃在心裡冷笑,這是欺軟怕硬不敢動宋積雲,就拿他們家開刀啊!
好在王氏自從生了兒子就有了底氣,不能懟婆婆,懟起妯娌來卻是半點也不含糊。
唇槍舌箭,指桑罵槐的鬧到了半夜。
等宋桃扶著一路抱怨的王氏回到家裡,梳洗後躺到床上,已經是四更天了。
可她怎麼也睡不著。
送了她二叔上山之後,就要開始奪家業了。
宋積雲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夫,必須儘快地弄清楚才行。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突然靈機一動。
宋積雲做事,總喜歡出人意料。她不如也開門見山,明天起來了直接去找宋積雲,見機行事,想辦法讓宋積雲帶她去見那位元公子好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沒睡一個時辰就起了床,用過早膳,跟王氏打了個招呼,帶著丁香,直接去了宋積雲那裡。
宋積雲正在用早飯。
一碗白粥,幾樣清炒的蔬菜,非常的簡單。
宋桃忙指了桌上的飯菜,關心地道:“二嬸自顧不暇,積玉和積雪還要你照顧,你也要對自己好點。平時讓鄭嬤嬤給你燉點燕窩什麼的。總是吃素,身體會受不了的。”
宋積雲朝著她笑了笑,問她:“是喝綠豆湯還是蓮子羹?還是要冰鎮的酸梅湯。”
大清早的,宋桃選了蓮子羹,坐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宋積雲說著話:“今天白天還是積玉在靈堂守著嗎?你趁著這時候沒什麼事,用了早飯再去補個覺好了。今天晚上要守夜,明天一大早的還得給二叔出殯呢!”
宋家的祖墳在珠山,離這裡十幾裡地,走過去要大半天工夫。
其他人可以偷懶坐個車什麼的,孝子孝女卻是徒步走過去的。
宋積雲道了謝,道:“我還好。”然後問她:“您(你)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別提了!”宋桃滿臉的無奈,把昨天晚上曾氏罵人的事告訴了宋積雲,並道,“還好你昨天走了,不然也得和我一樣,天亮了才能闔眼。”
宋積雲笑笑沒有說話。
宋桃道:“我不想去祖母那裡看三嬸的眼色,乾脆就到你這裡來躲躲閒。”
“是嗎?”宋積雲道,“要不要在我這裡補個覺?”
顯得頗為和善,好說話的樣子。
宋桃心裡一鬆,道:“算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現在橫豎也睡不著。”
她說著,就把話題拐到了宋又良身上。
“二叔去得太突然了。誰都沒有想到。我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她十分感慨地道,“我還記得小時候,二叔父怎麼告訴我們做陶瓷的杯子小碗,畫小鳥小花時的情景。”
那也是她小時候非常快樂的時光。
她說著,自己把自己都感動了,半是真情半是算計地含淚道:“我那時還悄悄地對我的乳母說,我不要做我爹的女兒,要做二叔的女兒。”
宋積雲淚盈於睫。
宋桃拿出帕子擦著眼角,掩飾著微微翹起的嘴角,繼續感慨:“那時候二叔還告訴我們,女孩子家一定要有主見,以後嫁了人,才不會被人欺負。
“二叔素來有眼光,看人看得準。他又最喜歡你,元公子肯定是他挑了又挑,選了又選。
“不像我們家,我爹選女婿,只看有沒有錢,以後能不能幫襯我弟弟天寶,管他人品如何,相貌如何。
“我好擔心他把我隨便嫁了!
“我真羨慕你!
“就算二叔走了,也把你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後面這幾句,她不僅說得真情實意,而且還真是這麼想的。
前世,她爹就是為了錢,把她隨便給嫁了。
宋積雲微愣,隨後像是被她的話打動了似的,叫丫鬟打了水服侍她梳頭洗臉,還勸她:“有大伯母呢!大伯母不會讓大伯父亂來的。”
一句話把宋桃的傷心都打散了。
宋積雲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娘要是能扛事,她上輩子能過成那樣嗎?
不過,自暴其短的確是可以讓人同情。
宋積雲現在不就對她親切起來了。
宋桃暗笑,洗了臉梳了頭,拉著宋積雲的手,如閨中密友般,很自然地和宋積雲說起體己話來:“你見過那位元公子了嗎?昨天他去給二嬸問安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麼?你感覺這個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