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鶴等那大漢走後問道:“錢伯,樓上的客人是……?”
錢繼祖聞言朝門口看了看,然後小聲道:“金陵來的貴公子,專門邀請顧橫波顧大家登望海樓賞景,前些天那位得家人早早便定了包廂!”
徐鶴點了點頭,對於他而言,什麼王孫公子,青樓名妓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但錢繼祖就不一樣了。
他有心討好客人,想到剛剛那大漢說那公子嫌棄菜品難吃。
他頓時又取來二斤筆桿青黃鱔準備露一手,長長臉。
徐鶴也很好奇這個時代之人的上層人士對這道菜究竟反響如何,於是就等在後廚裡看錢家父子忙活。
不一會兒,又一道軟兜長魚做好,錢繼祖親自端寶貝似的送了上去。
等老爹走後,錢裕感動地拉著徐鶴的手道:“小鶴,如果我們家這次能過關,你放心,以後你社學的束脩我們錢家全包了!”
還沒等徐鶴答話,錢裕便小意湊到他身邊:“好兄弟,還有沒有這種菜譜,再賞幾道,你放心,銀錢上面我爹以後絕不讓你吃虧!”
徐鶴笑了笑,他會的菜還有很多,但他知道,一股腦拿出來,那是一次人情,但一次次拿出來,就是很多次人情。
倒不是他非要卡著錢家的脖子炸些油水,而是他跟錢裕只是稍好的同窗關係,幫忙一次是情分,一直幫下去,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錢家會不會覬覦自己腦袋裡的東西,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這年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只見他搖了搖頭,藉口自己忘了,等回家後想想再說,總算搪塞住了小胖子。
小胖子也不在意,有了這道菜已經是意外之喜,剛剛多半是好奇打聽而已。
就在這時,突然門外面錢繼祖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只見他氣喘吁吁抓住徐鶴問道:“樓上顧大家問這道菜叫什麼名字!”
徐鶴聞言剛想說【軟兜長魚】。
但沉吟片刻答道:“叫【高眠守蓬蓽】!”
錢家父子聽到這個名字全都古怪地看向徐鶴。
“鶴哥兒,這……,啥意思?”錢繼祖問完後順便看向兒子。
畢竟是也是讀過書的,兒子應該懂的吧?
但錢裕臉上的茫然比他這個當老子的還嚴重。
“小渾蛋,啥也不是!”
此時徐鶴微微一笑道:“錢伯伯,你上樓告訴貴客就行了,他們自然懂裡面的意思。”
錢繼祖聞言半信半疑地去了。
又過了半晌,剛剛那鐵塔般的巨漢薛彬再次來到後廚,只見他的目光在徐鶴和小胖子錢裕身上一轉,接著便對徐鶴道:“你是徐鶴吧?跟我上樓!”
錢裕捧著肚子一腦袋漿糊:“這傢伙是怎麼知道我非小鶴來著?”
徐鶴聞言點了點頭,便跟著那大漢上了樓去。
剛到包廂門口,門裡似乎正在討論軟兜長魚這道菜。
“顧大家,沒想到這小小海陵縣竟有如此美味。”
這時一個女聲道:“鮮而不膩,嫩滑多汁,奇怪,這種鮮美讓人食之思之,舌根處回味良久!”
徐鶴在外間聽了心中想笑,他曾聽陳陽說過,白糖這玩意,提鮮的效果跟別的東西不一樣,它的作用就是讓鮮美出現層次感,尤其是喉部以上,那種鮮味久久不散。
這麼說來,剛剛說話的女人倒是個“老饕”!
等包廂裡話聲漸歇,徐鶴身邊那大漢道:“公子,徐鶴帶來了!”
不一會包廂裡有人淡淡道:“叫他進來吧!”
等徐鶴推開包廂木門後,只見裡面桌上坐著一男一女。
男人三十多歲的年紀,長相俊朗,衣著不凡,舉手投足間一副養尊處優的感覺。
而與他對坐之人則年方二八,只見她鬢髮如雲,桃花滿面,襦裙下露出兩隻弓彎纖小,腰肢更是如迎風垂柳,不堪一握!
啊!忘了,在徐鶴身邊還站著一臉陪笑的胖掌櫃錢繼祖,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果然可以降低男人的觀察能力。
這時那錦袍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鶴道:“聽說你叫徐鶴?這次被點為縣試案首了?”
徐鶴看向錢繼祖,錢繼祖朝他嘿嘿一笑。
徐鶴拱手施禮:“正是在下!”
錦袍公子聞言指著桌上的【軟兜長魚】問道:“此菜為何取名【高眠守蓬蓽】?”
當錦袍公子問到這時,一旁的顧橫波也微微側身看向徐鶴。
徐鶴笑了笑:“長魚潑刺不受釣,漁子高眠守蓬蓽。隨意取名,意趣而已!”
此言一出,一旁的顧橫波眼波流轉,輕啟朱唇笑道:“沒想到公子剛剛被點中縣試案首,也有歸隱高臥的意趣嗎?”
徐鶴笑了笑:“鱔魚土稱【長魚】,這詩是前宋張耒【音磊】隱居山陽所作,我不過是偶然想起,隨手取得!”
張耒是北宋人,宋徽宗時拜太常少卿,後來被列入元祐黨籍,數遭貶謫。
而這【長魚潑刺不受釣,漁子高眠守蓬蓽。】出自他貶謫山陽縣時所作的《偶書三首》。
山陽這地方在哪呢?
就是現在的淮安境內。
詩中有長魚,作者是在淮揚菜的發源地淮安寫的,再加上眼前這位顧大家是個妥妥的文青,所以借用張耒之詩,應物、應景、應人,徐鶴起這名字也算有心了!
只見顧橫波果然拍手輕笑道:“一道小菜,倒因為這名字生出一股隱逸之氣,公子之才,小女子佩服。”
說完用袖掩嘴輕笑出聲。
這一幕,就算是徐鶴這個見慣【大場面】的未來人也不由大為心動。
錦袍公子見顧橫波高興,於是笑道:“難得眉生高興,薛彬,取二十兩來,賞這小哥!”
考中個縣試案首,族裡獎勵五兩!
送個菜譜,錢繼祖暫給散碎銀子約莫十多兩。
面前這騷人為了泡妞,就特麼大撒幣二十兩?
錢這麼好賺的嗎?
這廂間,薛彬拿著一個錢袋不由分說塞入目瞪口呆的徐鶴懷中。
顧橫波見徐鶴愣住,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半晌後才輕聲問道:“公子過了縣試,可曾習得作詩?”
有的縣試不考試帖詩,所以顧橫波才有此問。
徐鶴這時已經從大撒幣的揮金如土中醒了過來,他點了點頭:“學了!”
顧橫波頓時來了興趣笑道:“今日我與薛侯……,我與薛公子游覽海陽樓,不知徐公子可曾去過?”
徐鶴作為海陵人,以前自然是去過海陽樓的。
顧橫波眼波流轉,輕聲問:“我觀公子也是清麗之人,不知有無登高感懷之類的詩作?”
“好好說話不行嗎?跟文青說話太特麼累了!”
徐鶴心中吐槽,但腦中卻在構思,片刻後他負手道:“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