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老師,咱去哪?”
上了車,許鑫直接點開了奧迪的車載導航。
他這車是高配,裡面有導航。
然後就聽於珍來了一句:
“奧運大廈。知道麼?”
“不知道……”
許鑫搖搖頭,對著導航一陣捅咕,找到了導航介面,點了幾下後問道:
“這個?”
“……海淀北四環?”
於珍看到這地點後也無語了,可還是點點頭:
“應該就是這。”
“嗯。”
許鑫直接發動了車子。
於珍家住的地方偏南城,過了三環開外了。而現在要去北四環,海淀區……瞅那地方都快到清華了,確確實實有些遠。
許鑫倒無所謂,跑就是了。
結果剛出小區,拐了幾下上了環路後,就聽於珍問道:
“一會兒我帶你過去,我讓你喊什麼就喊什麼,然後也別多問,也別一直盯著別人看,禮貌點,謙虛點,知道麼?”
“……啊?”
許鑫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了,下意識的問道:
“名人?”
於珍點點頭:
“嗯……雖然不知道今天誰會過去,但有一個人你肯定認識。”
“誰啊?”
“張一謀。”
“……”
瞬間,許鑫的腦子裡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段旋律:
“他大舅他二舅揍似他舅,大板凳小扁擔揍似木頭。木頭~他舅~……”
他也不知道這旋律從哪冒出來的,但更多的是一些畫面……以及混雜的嗩吶、酒罈,以及高高的大紅燈籠……
也明白了於老師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些話。
不過……
“於老師,我說我不追星,您信麼?”
坐副駕駛上的於珍一愣:
“怎麼?你不喜歡他?”
“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但挺高興的。”
“為什麼?”
“畢竟那可是張導啊。從手指頭縫裡流出點東西都夠我學的了~“
許鑫笑的有些感慨,不過馬上補充了一句:
“但聽您的意思,今天應該不是個閒聊的場合,對吧?”
“聰明。”
對於自己學生從聽到自己要去見張一謀到現在的態度感覺到滿意後,於珍給出了讚美,也放下心了。
她其實挺怕這孩子一見到張一謀就跟追星族一樣靠上去……那就真丟大人了。而這也是為什麼她要提前告訴許鑫自己要去見誰的主要原因。
怕這孩子到時候太激動,丟自己的人。
現在倒是放心了不少,於是也不介意多說一些:
“沒錯,我今天去,是被奧組委的開閉幕式製片人負責人之一馬興民導演喊去的,本來是下週一,但誰知道怎麼就弄成今天了。張導回來了,馬導喊著各個專案團隊的人去開個會……這會開的這麼倉促,我覺得應該是有什麼訊息了。”
“……訊息指的是?”
“……”
於珍先是沉默片刻,接著說道:
“開閉幕式花落誰家。”
“嗯?”
聽到這話,許鑫心裡先是一驚。
但馬上更大的詫異湧了出來:
“不對吧?”
“怎麼?”
“……於老師,您難道沒看過雅典奧運會的閉幕式?”
“你說的是那黑暗八分鐘吧?”
於珍的眼裡有些無奈。
《黑暗八分鐘》,這個話題對於馬上要舉辦奧運會的天朝人而言,絕對不會陌生。
說的是當年雅典奧運會閉幕式裡,作為下一個奧運會主辦地天朝燕京所上演的收尾節目。
這是奧運會的節目流程,每個奧運會的主辦方在閉幕式的時候,都會讓下一個主辦城市的人上來表演一個幾分鐘的節目,用來吸引全世界的觀眾,到時候奧運會的旗幟會在前一個主辦地降下來,傳承給下一個城市。
然後在來一段表演。
而當年那長達8分鐘的表演,就是張一謀編排的。
力求展現天朝元素,剛開場的表演就是一群穿著短款旗袍的女孩拿著二胡、琵琶和腰鼓,鑼鼓喧天熱熱鬧鬧的一段舞蹈,而曲子則是《茉莉花》。
這些女孩穿的旗袍花紋是仿照東北棉襖那種制式,花花綠綠的……一邊彈一邊跳,然後在上一個穿著錦緞衣服的女孩表演雙花雜技,接著就是一群踩著高蹺的人高高舉著大紅燈籠,在加上什麼太極拳、戲曲之類的……
就這麼說吧,整個就像是一個大雜燴。
好看麼?
或許在外國人看來挺好看,因為張一謀展現的其實都是老外對天朝的理解。
可天朝這邊卻炸鍋了。
罵聲一片。
鋪天蓋地。
陳舊,庸俗,古板,偏見各種詞彙,無論是圈裡圈外,罵的那真叫一個兇。
原本,張一謀作為海外電影圈可以代表天朝的符號之一,在加上諸如《英雄》、《紅燈籠》、《紅高粱》之類的電影,群眾對他的期待值簡直是拉滿了。
可那8分鐘一出,好多人就像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姑娘被人掀了裙底,露出了那塊讓人惱羞成怒的遮羞布一般。
山呼海嘯的罵聲一片又一片。
於是,《黑暗八分鐘》的名詞應運而生。
成了現在好多人對於奧運會的認知之中,一個抹不去的痛。
而聽到了於珍的話,許鑫點點頭:
“對。”
“……那你又是怎麼看待那個節目的?”
“唔……”
許鑫一邊開車,一邊思考。
大概過了半分鐘左右,他才說道:
“我覺得還行吧,就節目質量而言,那八分鐘展現的天朝元素足夠吸引外國人的眼球,就夠了。因為閉幕式的演出本來就是為了吸引外國人用的,也展露不出來咱們的什麼東西。從這一點出發,沒什麼毛病。老外對咱們的認知不就是這些麼。什麼燕京歌劇,什麼紅燈籠,古裝之類的……這些在國外都是咱們的藝術符號。所以,就這一點來看,我覺得沒什麼。”
“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罵呢?”
“因為文化不自信唄。”
許鑫微微搖頭:
“我也罵過,就覺得張導的東西都太俗了,咱們國家根本不是這樣的。但現在想想……一個八分鐘而已,目的是引起大家興趣,那可不是得順著人家來麼。把豬騙進來殺,大概就是這意思吧?可奧運會對咱們而言意味著太多太多了,所有人的共同目的,都是告訴全世界,我們的文化、歷史、底蘊,以及現在翻天覆地的變化……
咱們缺這個,您看平常過年扭個大秧歌什麼的,大家不覺得有什麼。那是咱們祖宗留下來的藝術瑰寶嘛,哪怕不喜歡,都覺得熱鬧,喜慶。可遇到外國人了,牽扯上了歷史,大家心裡都憋著一股氣,攢著勁想讓全世界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我們。結果……一看到那八分鐘的演出,發現全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能不炸鍋才怪。”
這下,於珍對許鑫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因為這個認知也是她的想法。
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確確實實,得承認,在國人面前,張導不能這麼幹。
路走錯了。
我們應該展現出來我們的新,而不是那些陳舊的東西。
可根據她的瞭解,那場演出之後,許多人是衝進後臺和張導握手的。
親口告訴他:
“你勾起了我們去天朝的興趣。”
說白了,那八分鐘,張導給了外國人想看的。
所以外國人很滿意。
但卻沒給自己人想看的,所以自己人都在罵。
就是這麼個道理。
無關對錯,歸根結底其實就是自己這個學生說的那句話:
“文化不自信。”
她深以為然。
不過……
“所以你覺得張導不會被奧組委接受?”
“嗯。”
許鑫點點頭:
“畢竟被罵的那麼慘,為了穩妥起見都該換個人吧。”
“那能換誰呢?”
於珍反問,接著順著這個問題來了一句:
“這時候,我們需要的才是真正的猛士,不是麼?”
“嗯,確實。”
許鑫感同身受:
“這時候張導還能往前衝,就衝這一點,都足夠令人佩服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希望不大,聽說有好多大導演不都提交方案了麼。那個《臥虎藏龍》的李鞍都來了。”
“是提交了……”
於珍不屑的一撇嘴:
“可問題是有人提交的方案,是真真正正想要辦一個讓世人銘記的奧運會,而有的人則完全是來混日子的……你能想象出來,有一位同樣是國際著名的導演,到了預選現場開始做計劃說明的時候,只是唸了一首詩麼?”
“……啥?”
許鑫一懵:
“詩?”
“對,詩。”
興許是喝了酒,又或者是實在看不慣這種人。
於珍滿臉的譏諷:
“來了,上臺,一首詩,下臺。你告訴我他這是來做計劃了?還是隻是來混一混,給觀眾一個交代?就唸了首詩,你能想象那畫面麼?奧運會啊,那可是。哪怕你弄個大型舞臺劇的演出,好歹也算給出了誠意了吧?但是偏不,就一首詩,不說計劃,不說理念,一首詩唸完,走人。你告訴我,這種人算個什麼東西?“
“……”
許鑫緩緩皺起了眉頭。
他有些不信。
可卻更不信於老師會說謊。
所以……
是真的嘍?
真的有人在這個全國人民都等待揚眉吐氣的盛典前夜,國家最需要相關人才的時候,唸了首詩後……就溜了?
這是哪裡來的憨批?
瓜慫?
“這人誰啊?”
許鑫問道。
於珍不答,只是不屑的輕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