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諮詢,鄭翩躚開始真正意義上地接受了三三和周義的這段關係,不需要像先前一樣努力給自己洗腦,跳出“受害者”這個身份以後,她對於他們的父女關係也有了新的認知和解讀。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多種形態,她不必被世俗約定束縛手腳,除了婚姻和戀愛之外,她和周義還可以以其他的相處模式來共同撫養三三,這一點,鄭翩躚之前一直沒能真正地接納。
她的潛意識始終認為,兩人一起撫養孩子,就意味著他們之間一定會有男女情感的羈絆,這樣的想法會對她的行為產生很多影響,譬如,在聽見三三喊周義“爸爸”的時候,她才會有被天塌下來、被欺騙的感覺——因為她覺得,只要三三知道周義是她父親,就一定會面對“二選一”的情況,後來她單方面切斷他們的聯絡,三三說了更愛她、會選她。
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鄭翩躚當時的焦慮,可她事後很快便認識到了這件事情對三三造成的傷害,她也下過決心,再也不要同樣的劇情上演。
所以,她和周義需要一種新的相處模式,做朋友應該是最優解。
鄭翩躚那句話說出口之後,等了兩三分鐘,都沒等到周義的回應。
鄭翩躚看到周義的表情和眼神不太對,便問:“你有別的想法麼?可以商量。”
“……沒有。”再次聽見她的聲音,周義回過神來,呼吸有些沉重,“這個話題有點兒突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鄭翩躚:“那你OK麼?”
周義:“我沒有問題。”
他的嗓音很乾澀,心口發酸,如今,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已經輪不到他來定義了。
周義看著鄭翩躚平靜而坦然的臉,良久才擠出一句話:“你最近變了很多。”
之前鄭翩躚對他是冷淡,漠視和忽略,雖然情緒狀態沒有起伏,但她的行為細節裡能看出很深的防備,而且,為了三三,她一直在忍耐——否則也不會有後面扇他耳光時的爆發。
但是如今面前的這個鄭翩躚,心平氣和到讓周義絕望的程度。
“嗯,我也這麼想。”鄭翩躚點點頭,順著接了一句他的話,但並沒有解釋這背後的原因。
周義只好繼續問:“為什麼?”
鄭翩躚:“為了我自己以後好過一些,也為了三三。”
周義聽著她的這句話,耳邊冷不丁地又響起了鄭凜敘之前說過的那些話,緊接著,腦海中浮現出了各種各樣的畫面,他的心臟頂端彷彿被一隻手狠狠地扼住,疼得窒息耳鳴。
周義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鄭翩躚面前,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摸上了她一邊的手腕。
鄭翩躚沒有想到周義會突然這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被他的指頭撥開。
鄭翩躚頭皮發麻,馬上拍開他的手,接連著往後退了幾步。
再次看向他的時候,原本平淡的眼神裡出現了強烈的防備。
“對不起。”周義低聲地說。
他這段時間說“對不起”的次數數不勝數,可這一次,鄭翩躚卻聽得後背僵直。
她知道這次的道歉不是針對剛剛的行為——或者說,不僅僅是針對剛剛的行為。
“我哥告訴你的。”沉默幾分鐘後,鄭翩躚說出了這句話。
周義:“是我問的,他是……”
“無所謂,”鄭翩躚打斷了他的話,“那個時候病得比較嚴重,很多行為不受控而已。”
周義:“疼麼?”
鄭翩躚搖搖頭,“忘記了。”
這話倒不是逞能,大概是人的大腦產生的保護機制使然,懷孕期間一些比較痛苦的回憶,如今都有些模糊了,當初自虐的行為對感官造成的衝擊,自然更不會記得。
“你該回去了。”鄭翩躚看了一眼時間,對周義下了逐客令。
周義緩緩地點了點頭,“你早點兒休息,還有……”
他努力擠出一抹笑來,對她說:“恭喜你拿獎。”
鄭翩躚:“開車小心。”
周義:“對了,你下次打算什麼時候辦展?到時候我們還能合作麼?”
鄭翩躚沉吟半分鐘左右,之後點了點頭。
——
這次比賽讓鄭翩躚的知名度提升了幾個檔次,賽後找她做專訪的媒體有不少,還有一些品牌方送上了合作邀請函,工作室這邊比之前忙碌了許多。
鄭翩躚對於應付媒體這件事情並不擅長,但考慮到長期發展,這是個不可迴避的話題,於是她在遞上合作的幾家媒體裡選了兩家,一家是傳統的文字訪談,另外一家是影片訪談。
影片訪談,就是在工作室這邊進行的。
鄭翩躚和媒體的人約在工作日的下午見面,媒體採訪團隊的攝像在午休時間就過來搭攝像機了,最後裝置架在了鄭翩躚樓上的畫室取景。
正式的採訪在三點鐘開始。
雖然有過試拍,但正式拍攝開始,面對鏡頭的時候,鄭翩躚多少還是會顯得侷促,幸好記者是個很會引導的人,聊了些日常話題以後,鄭翩躚逐漸放鬆了下來。
鄭翩躚沒有提前要過採訪大綱,不過她大概猜得到,記者會問的無非就是那幾個問題,就像先前做文字專訪的那家媒體問過的一樣。
鄭翩躚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公眾人物,回答問題的時候也沒有很大的包袱,怎麼想就怎麼說了。
影片專訪前面的問題都回答得很順利,聊完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後,記者很禮貌地提出,想要詢問她一些比較私人的話題。
鄭翩躚同意了。
隨後,記者便問起了三三——鄭翩躚之前頒獎禮的時候是帶著三三去的,甚至在臺上還感謝了她,她有個女兒這件事情,不算什麼秘密了。
記者詢問的是她和三三日常的相處模式,以及那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您的女兒有表現出對美術的天賦和興趣麼?”
這個問題被問到過無數次,鄭翩躚聽過之後,露出了一抹笑。
她搖搖頭,“她在運動方面的天賦比較高,我尊重她的興趣。”
記者也隨著笑了起來,“這樣嗎,會不會覺得有些遺憾?”
鄭翩躚:“不會,只要她開心成長就好。”
記者:“您二十歲剛過選擇要孩子,是有規劃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