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
雖然說是招賢令,但自然不可能每個人都見到洛楚,那他不需要做其他事了,每日就連見人都忙不過來。
這就是為什麼士人都要養望,士人之間都要互相吹捧。
因為不這麼幹,就沒有推薦人,沒有推薦人想要透過君主的途徑直接入仕就很難。
張詔、張紘二人都在吳郡之中隱居,還算是略有聲名,張紘又用一小段文字就直接得到了面見洛楚的機會。
張紘在給洛楚的信中說道:“自古以來,一家一國一朝,想要昌盛都要修持自己的德行。
主人有了德行才能夠有忠臣、義士、仁者、信人、智者前來襄助大業。
這世上擁有忠義禮智信的賢人是不少的,但能夠做到擁有德行的君主卻少之又少。
因為人總是害怕艱難的而喜歡容易的,喜歡意見相同的而厭惡意見迥異的,但治理天下,恰恰是要聽取不同的意見才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
這就是傳家艱辛、傳國不易、王朝終將沒落的原因啊。
自古以來的聖王,都是不喜歡但卻依舊聽從勸諫的人。
這就是那些善於聽取勸諫的君主能夠成為聖王的原因了。
公子您出生在洛氏,從您的始祖素王開始,洛氏修持德行一千三百年。
從英文獻侯開始,英侯一系修持德行也有三百年了,於是天下的人都敬仰您的身份,於是您能夠安坐在江東吳郡,我們這些人都仰慕的前來拜見您。”
張紘洋洋灑灑數千百言,言辭很是嚴正,洛楚讀罷很是喜歡,便請二人上府。
等到見到二張,粗粗一交談,雖然還不知道二人的治世之才,但二人皆是正直之士,洛楚還知道了張紘為什麼要大談勸諫之事,因為張詔的性格是真正的剛直,甚至某種程度上到了直而犯上的地步。
洛楚心中暗忖,這也就是自己沒什麼值得被勸諫的,若是其餘一方諸侯,張詔這樣得罪君主的性格,即便是不死,只怕想要登極相位是沒什麼可能了。
但深入交流一番之後,洛楚就發覺張詔此人是真的有才,軍陣之事尚且有紙上談兵的嫌疑,但是對內政的見解相當獨到,張紘不遑多讓,頗有長袖善舞的意味。
張詔和張紘與洛楚一番交談之後離開,二人走到府外,不約而同的回首望了洛楚府邸一眼。
張紘感慨道:“正是上好的君主啊!”
張詔有同樣的感慨,情緒穩定,善於傾聽,尊重體諒臣子,但又不失主見,加上眼光長遠,這就是夢中情主啊。
張詔走上馬車,突然低聲道:“公子楚沒有王天下的志向,看來是要貫徹洛氏不王的底線了。
你有什麼想法?”
張紘聞言微微皺眉,他自然也看出來了,不過他對一統天下的志向沒有魯肅那麼大,他只希望能夠一展所學,江東這塊地方足夠了。
他坐在張詔對面,輕聲道:“這大概是公子楚唯一的缺點,江東是天下的關鍵之地,不是他不想要王天下就能夠安穩的。
他大概是明白這一點的,只不過是在欺騙自己罷了,或者是在走一步看一步。”
張詔卻依舊緊緊皺著眉頭,“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甚至將影響無數人的命運。
一個處理不好,江東政局都會陷入混亂之中,甚至江東社稷都會因此而動盪。
既然決定投效江東,我就希望能夠為江東解決這個問題。”
張紘知道自己這個好友剛正,對江東這個根子裡面的歪象是一定會放在心上的。
洛府之中,望著離開的二張,洛楚忍不住感慨,這徐州的英才何其如此之多呢?
前有諸葛瑾,後有二張,諸葛瑾還說過族中還有兩位子弟,都不遜色於他,在洛楚看來,這些都是一時之選的大才,皆是能拜相的人物。
徐州之地難不成還有這樣的人物?
洛楚面前坐著魯肅和周瑜,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草率了,這徐州真是人傑地靈所在,不僅僅有諸葛氏的英傑,有張詔和張紘,還有魯肅這個大才。
而且眼前的魯肅還是個怪才,不是傳統經學世家出身,甚至學的都不僅僅是儒術,明明是個文士,但是卻不僅僅能治政,還有統兵之能,是個謀戰派的儒雅將領。
然後他又將目光落在周瑜身上,他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岳父之前和自己說過的那個廬江郡的周氏年輕人,怪不得橋巍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能記住周瑜。
原來不僅僅是冠絕江東的家世,還因為這倜儻風流的樣貌,這世上樣貌英偉的男子很多見,但是真正的美男子就很少見,周瑜無論從哪裡來看都算得上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即便是從小生活在昭城的洛楚都承認眼前的周瑜從容顏上不弱於諸位洛氏子。
不過周瑜和洛楚風格相當不同,周瑜風流倜儻但是渾身都散發著儒雅之感,一看就是英武型別的儒家士大夫,是儒將。
洛楚則給人一種疏離之意,不是隔閡之感,而是遺世獨立,就像是要出塵離世羽化飛昇的神仙一般。
洛楚的這種氣質無論出現在哪裡都讓他獨樹一幟,宛如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顯眼。
“公瑾能前來吳郡,這是本州的榮幸。”
周瑜和魯肅聞言眼皮都是一跳,本州這二字一出,兩人就知道洛楚心中的心思了。
周瑜來到這裡所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人,在吳郡之外,廬江周氏的號召力相當強,就連周瑜都選擇了洛楚,這說明江東士族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團結到了洛楚麾下。
提一個最簡單的,孫堅和洛楚之間將來所爭奪的重點之一,就是丹陽郡,周瑜的從父就是丹陽郡太守!
這就是廬江周氏的門楣之一,從此也能看出為什麼周瑜對於居於吳郡六姓之下那麼抗拒了。
周瑜作揖正聲道:“公子英姿恢宏,坐斷江東,自然就有豪傑相隨,能前來投效,這是瑜的榮幸。”
洛楚聞言頗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周瑜這一句話頗為史官的意味,甚至洛楚自己都知道未來史書上一定會記載自己“楚單騎走江東,父老簞食壺漿以迎”,因為當年光武皇帝“孤身走五州”就是這麼來的,
單單說當今之世,就在這短短數年之間,就已經出現了“袁紹單身入冀州”、“劉表單騎定荊州”、“劉備旬月安青州”。
這種說法倒不是錯誤,這三人都是憑藉自身的威望和其他一些因素得到了世家大族的認可,於是迅速掌控了當地局勢。
威望畢竟是個人所帶來的,不能說和本人沒有關係,只是將很多底層的政治邏輯歸結為個人魅力而已。
洛楚笑道:“所謂坐斷江東,這可實在是謬讚了,本州入江東不過一載,如今手中只有吳郡和會稽郡,揚州六郡,只佔其二,如何稱得上坐斷江東呢?
寸功未立卻得到了二位這般高的評價,實在是誠惶誠恐啊。”
來了!
魯肅和周瑜二人可不會認為這是公子楚在謙虛,這分明就是在問二人,你們覺得我怎麼做才能算是徹底的坐斷江東呢?
自古以來賢能之士都是要以驚豔之語開篇,才能得到重用的,周瑜倒是不需要如此,他最強的在於統兵,紙上談兵說不出什麼來,等到洛楚準備攻伐時,江東無將,他自然就能夠領軍作戰彰顯自己,而且他還能作為說客,去說服自己的從父率領丹陽郡歸順洛楚,這都是他不可或缺的作用。
倒是魯肅直接笑道:“公子,您雖然只佔據二郡的土地,但卻是吳越舊地,這是揚州之中的精粹所在,士風昌盛,賢士如雨。
丹陽郡府君,乃是公瑾的從父,早就仰慕公子的聲威,只要公瑾一封去信,丹陽郡恐怕即刻就歸附於您的麾下。
九江、廬江、豫章,皆是通往揚州的門戶,豫章郡太守是荊州牧劉表的藩屬,暫時不宜輕動,九江廬江俯瞰三郡,似乎威脅極大,但在肅看來,只要略施小計就能盡得其郡。”
洛楚微微笑著望著魯肅,知道魯肅在吹牛,若孫堅真的這麼容易擊敗,他就不會如臨大敵了,但畫策士說話都是這麼誇張,他並不在意。
魯肅接著說道:“中原大戰箭在弦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展開,劉表和袁術將會大戰,孫堅是袁術大將,雖然現在略有不和,但這種戰爭怎麼會不參加呢?
他只要敢參加這場中原大戰,離死就不遠了,在前往攻伐荊州之前,以孫堅的性格,他一定會試圖前來進攻江東,公子只要能夠阻擋住孫堅第一波攻勢,孫堅就一定會放棄。”
周瑜靜靜地聽著魯肅在這裡談論有關於孫堅生死的東西,他並不在意,因為他是和孫策關係好,又不是和孫堅,而且現在他既然選擇了洛楚,那和孫策就要有所區分,就算是親兄弟各奔東西之後,戰場之上遇到都不會留手,周瑜自然是有所覺悟的。
洛楚聞言卻笑著問道:“子敬,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孫堅一定會死呢?戰場之上雖然刀劍無眼,但是自古以來真的在戰陣之上戰死的大將卻並不算是很多,孫堅當年面對張角都能活下來,如何就會死在戰場之上呢?”
魯肅沉聲解釋道:“兵者,這是存亡之道,這是兇險的道路啊。
孫堅這個人自大驕狂性格暴躁,不願意聽從別人的意見。
他號稱江東猛虎,這固然是對他勇猛無雙的讚譽,但同樣是對他性格的詮釋。
他喜歡依仗強大的氣勢去壓迫敵人,喜歡親自出陣去斬將奪旗,甚至還親自前往偵查,但這實際上是將領和斥候的責任,而不是統帥所應當做的。
若是項王和張角那樣的人,自然是天下無敵哪裡都可以去的,但是孫堅卻還做不到這一點。
他不將斬將奪旗視為勝利的終極手段,視為關鍵時刻所做的破釜沉舟一擊,而是將其視作炫耀武力的東西。
他這樣的人怎麼會不在戰場之上敗亡呢?”
魯肅這番話算是對孫堅下了一個定論,他倒不是瞧不上孫堅,但是他認為孫堅無論是作為統帥還是君主都是相當不合格的。
洛楚聽出來了,魯肅這番話可不僅僅是在批評孫堅,他還是在點自己,讓自己不要親自上陣,因為洛氏子喜歡親自上陣衝殺是從洛武公洛載開始就出了名的。
洛楚雖然看起來風流雅緻,但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洛氏的血統爆發,準備上陣衝殺呢?
這都是要提前打好預防針的!
洛楚笑著說道:“子敬所提醒的,本州知道了,本州雖然略有勇力,不是弱不禁風的文士,但是衝鋒陷陣的本事沒有,這一點上子敬倒是不需要擔憂。”
魯肅所想到的這一點是洛楚都沒有想到的,因為洛氏子衝鋒陷陣的多了,從來沒想過不應該這麼做,但是經過魯肅這一提醒,洛楚倒是想到有了這一點,孫堅死的機率就更大了,性格有缺陷的人實在是太過於好算計了。
而且。
洛楚深深地望了魯肅一眼,這個看起來頗為敦厚的老實人不對勁,這樣的智者怎麼會因為這麼一個原因就篤定孫堅會死呢?
除非他還有後續的計劃一定能坑死孫堅!
想到這裡,洛楚思索著這魯肅的計劃不會和自己是同一個吧,挑動袁孫內鬥,然後把孫堅坑死在中原戰場上。
魯肅見到洛楚知道自己所提醒的,便接著說道:“公子,若是孫堅遇難,那孫氏頓時就陷入危機之中。
孫氏是吳郡中的寒門,宗族之中人口本就不多,都跟隨在孫堅的身邊,根本就沒有頂梁之人,唯有孫堅的長子孫策還算是有幾分勇力,但依舊是孫堅此人的翻版而已,成不了什麼大事。
到了那個時候九江和廬江唾手可得,只要公瑾率軍而至,將您的勸降信奉上,二郡士族定然倒戈來降,再讓公瑾一封手信給孫策,孫氏難道還會負隅頑抗嗎?
若是您能夠接收孫氏,那就能夠得到孫堅的部將,他的部將之中頗有勇力強壯之人,這些人都是江東所缺少的。
到了那時,揚州六郡之中,五郡都在您的手中劉表望著手中的豫章郡,難道還會敢於佔據嗎?
定然是不敢的,因為他不可能既對抗袁術,又來對抗您,這樣您就是貨真價實的揚州牧,真正的江東之主了!
到時您坐斷江東,靜觀中原風雲,待袁術劉表虛弱,趁徐州空虛,北上淮泗,扼守南北通道,西向荊楚,奪得出荊州的關隘,天下大業儘可奪之。”
周瑜之前就已經聽魯肅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言論,只是沒有後續把孫氏吃幹抹淨的話,但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這就是戰爭和政治,戰敗者就要接受戰勝者的一切支配。
魯肅說到之後有些上頭,直接將自己之後的計劃都一股腦說了出來,說完才有些訕訕的感覺有些說錯了話。
不過洛楚並不是太在意,任何一個士人都有擁護明主奪取天下的心思,倘若自己不是洛氏子的話,剛才魯肅的那番話倒真的想要去試一試。
經過一番檢驗,洛楚對魯肅非常的滿意,周瑜的風度讓他非常看重,對軍略等等有非常敏銳的直覺,這是一個統帥型的人物,這是江東最缺乏的人物,洛楚準備先讓周瑜統率一支軍團,趁著現在孫堅還沒有進攻的時機,來檢驗一下他的統帥能力。
這種能力是能夠從一些非常細小的方面看出來的,比如治軍的嚴謹程度,戰場之上的指揮排程,行軍時遇到各種問題的處理,只要確認周瑜有指揮大軍的能力,洛楚就會把他當作未來的軍事首官來培養。
吳郡傳來的動靜孫堅自然是知道的。
對於揚州士人的舉動他同樣相當的清楚,他萬萬沒想到當日那位公子楚下江東才這麼點時間,就已經搞出了這麼浩大的聲勢。
當日他還希望能夠藉助這位公子楚成功的入主江東,卻沒想到這位公子楚成了阻止他進入江東的人,而且這個阻礙難以翻越,就像是泰山一樣的高。
面對這種情況,孫堅先是無奈的對麾下眾人說道:“這就是生來的差距啊,公子楚孤身進入江東,卻能夠讓諸郡士族都認可,甚至就連我所在的廬江和九江士人都奔向了公子楚。
而我們只要流露出一絲絲的想要進入吳郡的心思,立刻就會迎來強硬的反對,這是何其不公的事呢?”
孫堅麾下諸將只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孫堅,過了好一會兒問道:“主公,我們之後應當怎麼辦,是否還要進攻吳郡呢?”
孫堅到底是英雄豪傑,那些無奈的神情只是閃過一瞬,很快就變回了之前的模樣,面容之上滿滿的都是肅殺的神色,沉聲道:“這些吳郡士族既然不願意迎接我們進入吳郡,那便只能依仗武力了。
倒要看看是我們手中的刀硬,還是他們的脖頸硬。
立刻給丹陽太守周尚發信,我軍將要入境丹陽,讓周尚給我軍讓道,另外邀請周尚和我軍一同攻伐吳郡,得到的戰利品對半分。”
孫堅麾下都是一群殺才,聽到孫堅這殺氣騰騰的一番話,根本就沒有絲毫害怕,全都興奮的大聲呼“喏”!
孫堅望著手中諸將離開屋中準備去召集兵馬,心中開始暗自盤算糧草能夠供給的時間。
中原大戰眼見就要開始,孫堅知道自己若是不參加這一場大戰,袁術當即就會斷了自己的糧草。
除非能夠在自己的糧草耗盡之前,就將丹陽郡和吳郡拿下來。
那他就能徹底擺脫袁術的控制,從一個流浪軍閥變成有自己地盤,能生產糧食、能打造鎧甲、能有源源不斷兵源的諸侯。
雖然知道這樣的目標有些艱難,但是孫堅心中還是懷著這樣的想法,就算是失敗也沒什麼,大不了就回袁術身邊去幫袁術打仗來換取資源,之前一直都是這麼做的,現在再這麼做也不算是什麼。
在互相之間完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洛楚和孫堅同時開始準備戰爭,洛楚開始抽調吳郡和會稽郡的兵源,會稽郡雖然因為山比較窮,但是因為山區艱苦,出產的兵源卻比較優質,就像是丹陽兵的山越兵一樣,都是吳地少有的強軍。
生活在江東的人都感受到了戰事將要爆發,一時之間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生怕中原的那種混亂情況降臨在江東之地。
……
相比於江東的戰事,早就醞釀了許久的中原才是真正愈發的劍拔弩張起來,即便是參戰的各方諸侯都不知道戰爭會在什麼時候開始,會因為哪一件突然爆發的事件而引起連鎖反應。
袁紹、公孫瓚、曹操、劉備,這四個參戰的主力諸侯,都在互相試探著對方,打仗不是一股腦的將軍隊派上去,然後互相對砍就結束了。
而是從戰前就開始探查有關於敵方的情報,尤其是有關於糧道和存放糧食的位置,不斷地打擊對方的糧道,讓敵人陷入缺乏糧食不得不陷入人困馬乏的境地之中。
這種對峙很多時候是分不成勝負的,最終都是以缺乏糧食的一方退卻而結束,不過此次參戰的各方顯然不願意打這種仗,而是不約而同的選擇打野戰,尋求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
最終戰爭的爆發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一件小事,公孫瓚的一支斥候小隊迷路,結果和袁紹的一支斥候小隊狹路相逢,這些斥候通常都是精銳,短時間之內分不出勝負。
但是斥候長時間不返回,立刻就讓負責這一片的將領產生了一種感覺,那裡是一片黑暗的區域,那裡一定有敵軍!
早就屯駐的先鋒大軍就這樣被捲了進去,沒有人知道是誰先動的手,但是袁紹和公孫瓚已經齊齊發軍。
袁紹立在中軍之中,他不是那種能衝鋒陷陣的猛將型君主,所以只負責坐陣,公孫瓚則披著厚厚的甲冑,騎在一匹頗為顯眼的白馬之上,在他的周圍則是上萬的白馬義從。
當白馬義從呼喊著口號齊齊而來的時候,那種視覺上所帶來的衝擊以及山搖地動的衝擊結合起來,對袁紹軍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袁紹站在中軍之中,讓使者一趟趟的往前軍而去傳話,他要在兩軍陣前好好貶損一頓公孫瓚,出一口公孫瓚背刺他的惡氣,主要目的是為了激怒公孫瓚。
袁紹軍的使者策馬出了陣前,衝著公孫瓚陣營側大聲喊道:“公孫瓚,當年靈帝下詔讓天下諸侯勤王,本公是伱的盟主,我們雙方之間尚且還算是有一分香火情。
當日天下的忠臣皆立志清平天下,那時你我雖然不合,但是我尚且還敬佩你是個英雄好漢。
萬萬沒想到啊,因為一場失敗,你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張角不僅僅打斷了你的馬腿,還打斷了你的脊樑,董卓禍亂帝都的時候,我給你發信,但是你卻沒有反應。
勤王諸侯之中就屬於你的實力儲存完好,卻不願意為天下出力,真是讓本公為之不齒。
本公在洛陽和董卓拼命,本公在洛陽為大漢社稷奔走,結果竟然被你這宵小之徒背刺,奪我基業,這已經不是一句不齒所能夠形容。
你這樣兩面三刀的陰險小人,竟然還以漢室忠臣自居,還來討伐本公,真是令人生厭啊。
究其根本,李傕郭汜都是禍國的逆賊,禍亂洛陽,如今又在關中掀起殺戮。
弘農王劉協是被逆賊把持的傀儡,兄長死在董卓手中,又有宗親貴戚死在李傕郭汜手中,竟然還能坦然受辱。
而你公孫瓚,和這些人廝混在一起,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又會是什麼漢室忠臣嗎?
真是可笑啊!”
公孫瓚萬萬沒想到袁紹竟然會在兩軍陣前用這種潑婦罵街的方式來揭自己的底,因為之前袁紹已經給他送過來的檄文,本來打仗前的嘴仗已經算是結束了,最後還是要手底下見真章,結果袁紹他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在兩軍陣前又將自己一頓噴。
最關鍵的是,袁紹刀刀都往他的心窩子裡面捅,這些不體面的事情,公孫瓚自然是不願意提起的,當初他做這件事時就考慮過是不是不地道,但還是被奪下冀州的成果誘惑了。
只可惜最後沒有奪下冀州,這讓他白白背上了罵名,公孫瓚知道因為這件事,自己的名聲在很多人那裡都不太好。
雖然這世上有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說法,但他沒成大事,這就變成了明晃晃的汙點落在他的身上。
現在被袁紹這麼一說,他就非常的憤怒,這些事為什麼要說出來?
公孫瓚越想越氣,當即出陣親自回應,他的嗓門極高,兩軍陣前計程車卒都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只聽公孫瓚大聲道:“袁紹你又在這裡裝什麼無辜呢?
你依仗著所謂四世三公的家世蔭庇,傲慢無禮,本侯出身幽州公孫氏,乃是世宦兩千石的頂級邊郡豪門,結果在你的嘴中卻只是邊郡武人,這難道不是無禮嗎?
這種侮辱縱然是傾盡渤海之水都無法洗清,不要說只是奪走你的基業,就算是將你殺死在這裡,都不能了結我心中之恨。
今日就在這裡,我公孫瓚要用手中的刀劍,來告訴你這位世家大族出身的豪門子弟,你沒有資格在我的面前狂傲!”
公孫瓚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是酣暢淋漓,將自己心頭一直以來的怒火和憋屈都宣洩了出去,就連心情都好了許多,但是他軍中的文士聽到這話卻是眼前一黑。
公孫瓚這番話一說不就是承認之前袁紹所說的話了?
因為個人的私怨而廢棄天下的公事,雖然大多數人都這麼幹,但怎麼能夠拿到檯面上來說呢?
這不是自己承認自己小肚雞腸了嗎?
你公孫瓚本來就因為之前的事情在天下之間失卻了名望,就連幽州士族之中都有許多對你不滿,甚至以你為恥的人,現在又整這麼一出。
這麼多年打胡人積攢下來的聲望,勤王所帶來的聲望,眼見就要全都完蛋了。
若是此次能勝拿下冀州還算是有挽回的機會,若是敗了,不知道幽州還能不能守得住。
中軍之中的袁紹聽到公孫瓚這番話,簡直要笑出來了,袁紹身邊的河北眾謀臣臉上皆是一笑,都對公孫瓚這個狗腦子中的想法有些費解。
不明白這麼蠢的一個人怎麼能走到如今的地步,甚至目前看起來還是北方軍力最盛的諸侯,就連袁紹如果不算曹操的話,都隱隱被他壓過一頭。
殊不知,公孫瓚絕對算不上愚蠢,他只是被袁紹刺激的有些失常了,心中對袁紹的恨意太大,結果讓自己失了智。
這時陣前的使者已經再次傳話,或者說痛罵公孫瓚道:“狹隘之人存狹隘之心,吾袁紹,自在洛陽時起,便以禮賢下士而稱,無論是世家豪族子弟,還是寒門庶族士人,吾皆解衣推食。
你說吾歧視邊郡武人,這何其荒謬啊,邊郡武人鎮守邊境,與社稷大功,吾為何要歧視呢?
你搖唇鼓舌,漫說一通,卻獨獨不提我為何單單對你不滿,單單曾經在洛陽之中,你那種悖逆之舉,悖逆之言。
為何獨獨對你公孫瓚不滿?
現在就告訴你,因為你公孫瓚就是一條狺狺狂吠的斷脊之犬!”
“譁!”
這句話一出,頓時兩軍大譁,這罵的可實在是太狠了,就連他們都覺得刺激,再一看公孫瓚,臉黑若烏雲,怒意衝冠而起,口中大聲怒吼道:“進攻!殺袁紹者賞萬金,封列侯!”
————
時紹與公孫瓚屯兵冀州,劍拔弩張,情勢若火,河北眾皆惴惴然,一日三詢幽州軍行跡,獨紹安坐,略無焦急意,眾遂問之,紹乃仰面狂笑,而後曰:“公孫瓚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雞鳴之輩狗盜之徒,不忠不義,不仁不智,非英雄也,有何懼哉?”——《魏書·袁將軍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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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