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外。
蔡邕渾身都有些髒兮兮的,躺在滿是塵土的地上,他的目中滿是羞憤之色,甚至出現了死志。
光天化日之下,一位國家大臣竟然直接被皇帝扔出來,這是莫大的羞辱。
士可殺,不可辱!
剛才在大殿之中,皇帝對洛空的不信任和憤怒到達了極點,但僅僅是撤掉了實權的官職,還給予了侍中的官職。
這在後世人看來可能比較過分。
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尤其是和蔡邕這件事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洛空直接將皇帝留在洛陽,皇帝盛怒之下做出回擊,而且回擊的很有分寸,甚至比當初直接黨錮官員強的多。
侍中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卻很清貴。
殿中公卿朝臣只是覺得在這個關鍵時候,不重用洛空是一件很不妥的事情。
而蔡邕這件事有多嚴重以這個時期的君臣觀,蔡邕和皇帝之間的君臣之義基本上就算是斷絕了!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更剛烈一點的人,完全會回到家中自殺。
這是因為皇帝有天子的身份,人不能殺天子,若單純是主君的話,恐怕就要直接以君臣之論復仇了。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裡,萬一能在太平軍手中儲存下來書籍,萬一還能活著見到文姬和貞姬,我要見到她們成親,我要儲存這些天下的精粹。”
蔡邕眼中的光漸漸亮起來,他從地上爬上來,卻感覺自己的腳腕受了傷,每一下都極其的疼痛。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一晃一晃的身子被扶了一把,轉頭一看,宮門大開,進宮的朝臣都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自己的好友喬玄正攙扶著自己。
“伯喈,你……”
望著蔡邕這頗為狼狽的一幕,喬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算得上是位高權重了,只要再進一步就是三公,但剛剛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公祖!”
蔡邕並沒有怪喬玄不為他說話,他緊緊的握著喬玄的手,語帶悲哀的說道:“皇帝所頒下的是亂命,大漢將會因此而亡!”
喬玄哀嘆一聲道:“我又如何不知道,殿中公卿又有誰不知道呢?
董卓是不是忠臣我不知道,但無雙侯一定比董卓可信。
但無雙侯忠於漢室,卻不忠於皇帝啊。
皇帝之所以那麼憤怒,是因為他心中實在是太恐懼,他實在是太擔心自己死了,所以只能這樣發洩。
你說的話觸怒到了他最恐懼的地方,你明白嗎?”
蔡邕有些愣神,他在政治上沒有什麼天賦,和自己的好友相比更是差的太遠。
聽到這番話,他只能愣神的說道:“或許吧。
但皇帝的旨意一旦發出去就收不回來。
馬上所有的旨意都發布不出去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後悔,也一切都晚了。”
喬玄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太平軍一旦包圍洛陽,那定然是水洩不通。
到了那個時候洛陽的旨意發不出去,天下的局勢就不由洛陽朝廷來掌控,只能按照之前送出的旨意執行。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想要再讓無雙侯擔當大任,那也沒戲了。
喬玄望著從宮中衝出的上百信使,身上都帶著用蜜蠟封起來的竹筒,騎著高頭大馬,策馬而走,速度極快,甚至將街道上的人群衝散,輕聲說道:“已經晚了,朝廷的信使已經派出去了。”
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的信使,是因為洛陽城周圍很是危險。
這百多人之中,真的能將聖旨送到的,恐怕十不存一。
這就是皇帝為什麼不逃跑的原因。
那些將自己家子弟送走的人家,都是聯合起來,將武藝高強的護衛組織起來,才能夠保證一點安全的離開。
實際上也是在拼命,留在城中幾乎是必死的,這可不是諸侯叛亂,還會估計很多東西,按照之前約定俗成的規則來走。
農民軍是沒有規矩的,進城多數情況都是亂殺一通,尤其是張角這種武力逆天的農民軍,殺起勤王諸侯來毫不手軟,在朝廷的人看來,一定是嗜殺的魔王。
除非是碰到那種有大志於天下的農民軍領袖,知道籠絡士族的重要性,才會做出禮賢下士的舉動。
但在這個時代,就算是寒門也不願意跟著純粹的農民軍去混,這種情況之下,只有離開洛陽城或許才能活下來。
隨著信使全部離開,洛陽城的各道城門全部重重關上。
朝廷的軍隊開始清場執行最嚴格的軍管政策,比宵禁時還要嚴格。
一列列士卒出現在街頭巷尾,精銳登上城頭開始查驗那些守城的武器。
天上的那一輪熾熱了一整天的驕陽正在向著西方偏過去,此刻距離洛空拔營而走,差不多兩個多時辰。
所有人都在等著太平軍的出現,可能會是兩個時辰之後,可能會是更長的時間。
從洛陽巍峨的城牆之上,遠遠眺望,在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道身影。
隨著一陣地動山搖的馬蹄聲,洛陽城上的所有人都知道。
太平軍到了!
踏踏踏!
太平軍的大旗從洛陽城的四面八方而來。
在各條通往洛陽的大道上都是太平軍的騎兵,而且陣容極度豪華。
大批大批空著的馬匹,僅僅粗略一看,就達到了一人五馬甚至六馬,這麼多的戰馬,將天地之間揚的全都是塵土。
“這到底有多少人啊!”
這下守城的將軍明白為什麼太平軍怪不得能這麼快就出現。
原來是因為一路上根本就沒停,一匹馬跑累了就換馬跑,完全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從太平軍從四面八方出現,不難看出,他們竟然是分散開去堵人了!
之前從城中離開的很多人都直接成了太平軍的俘虜。
這說明從無雙侯離開最多不過一個時辰,這些太平軍實際上就已經到了洛陽附近。
現在城頭上的將軍只有一個問題,這些太平軍為什麼沒有把無雙侯堵住呢?
按理說是能咬住無雙侯尾巴的。
但是等到太平軍徹底到達,將軍就知道了。
雖然剛才氣勢洶洶,天地之間煙塵一片,但實際上到達的太平軍並不算是多。
這第一批太平軍只有數千人,但一看就全部都是精銳騎兵。
太平軍把這麼多的馬匹都讓這數千人帶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防止洛陽城的大人物逃走。
僅僅依靠這些騎兵,賊首張角又不出現的話,是沒有能力和西域鐵騎大戰的。
想到這裡,守城將軍有些心動,如果單純是這五千騎兵,現在洛陽城中計程車卒也可以野戰一波。
但又稍微想了想,雖然心中比較有把握,但是真讓他率兵出城他是不敢的。
他擔心在城外有人埋伏,萬一把城中精銳送掉,那之後守城就很是艱難,那可就不妙了。
還是老老實實的守城吧,畢竟現在洛陽城中還算是民心可用。
城中百姓普遍對太平軍懷著恐懼的心理,這種情況之下,還是能夠和皇室同仇敵愾的。
將軍派人前往皇宮之中去彙報太平軍到來的訊息,自己則繼續觀察著太平軍的情況。
一隊隊太平軍從鞏縣的方向趕來,然後在渠帥的率領下紮營,組建連綿的營地,營地修建的很是牢固,以防止漢軍的突然夜襲。
行百里者半九十,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一定要小心謹慎,絕對不能陰溝裡翻船。
隨著時間推移,到達的太平軍越來越多,一營一營,很快就有數萬人到達了洛陽城下。
這些要麼就是騎兵,要麼就是騎馬的步兵,速度都比較快。
隨著這些太平軍士卒到位,無論是城內還是城外,所有人都知道,最終的大戰將要開始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
洛陽宮中。
一個個的訊息向著宮中傳來,一開始聽到只有幾千人時,皇帝鬆了一口氣。
但是一波一波實時播報的訊息,聽到很快就增加到數萬人後,皇帝的臉色就有些繃不住了。
心中又升起了對洛空的怨恨,他本來是能跟著洛空逃走的,就是因為那所謂的天子不能逃,就在死守在這裡。
“可恨!”
他對生死之間大恐怖的畏懼展露無疑,他甚至就連站立都有些無力,越是自私的人,面對這種情況就越是畏懼。
……
當洛霄率領著剩餘的太平軍到達後,所面對的就是緊緊關閉的城門。
從之前抓到的人中,洛霄很快就知道了洛空所幹出來的事情,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自己這個弟弟真是個妙人啊。
至於他帶走皇太子,洛霄並不在意,就算是皇太子在長安登基,不過是即皇帝位而已,天子位恐怕就連嘗試都不敢。
“洛陽啊!”
洛霄策馬上前,微微感慨著。
那座巍峨的城池就在不遠處屹立著,洛霄心中有無數的思緒,對每一個人洛氏子來說,洛陽都是一座聖城。
這是先祖素王親自建造的城池,庇佑著周族跨越了千年,直到現在還在庇佑著家族。
“幸好來進攻洛陽的是我!”
洛霄心中產生了一絲慶幸的神色,這座城池對家族來說很是重要。
戰亂之中是最容易毀壞城池的,而且不是故意損壞,只不過是沒人去管,就自然而然的遭遇了各種破壞,譬如曾經的咸陽和長安,曾經都是非常輝煌的城池,但是現在卻都敗落下去了。
洛陽城的主體結構當然是不會毀壞,但那些石頭可不是城池。
生活在其中的人,蘊涵著氣運的王朝建都在這裡,才是最重要的。
在洛陽邊上,那條蘊含著無數傳說的諸夏神河洛水,滔滔川流不息,彷彿時間一般永恆。
洛霄向著洛水拜了一拜,表達對先祖洛神的尊敬。
見到洛霄來到了洛陽城下,先行到來的渠帥們圍過來,滿眼振奮的望著面前的洛陽城說道:“道主,我們要直接攻城嗎?”
無怪眾人興奮,當初追隨著大賢良師造反的時候,不過是因為心中的不屈罷了,誰能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天呢?
我們竟然真的殺到了漢廷的都城,到了洛陽這座聖城之下?
只要再攻破面前這座城池,漢廷幾乎就稱得上覆滅了,洛陽城中還有皇帝,不,天子!
若是從前一想到天子,這些渠帥定然是害怕的,畢竟那可是上天之子。
但是現在不是了!
只要望向面前挺拔宛如高山巍峨的身影,一切的恐懼都會消失。
漢廷天命已失,道主才是真正的天命!
洛陽城中的那個天子,不過是偽天子而已。
洛霄搖搖頭,然後大聲笑道:“攻城不急,現如今的天下沒有能前來勤王的軍隊了。
勝利遲早是我們的。
所謂檄文如箭!
當年滅亡秦朝時,諸侯們說:嗟爾秦朝,氣數已盡!
現如今我們要覆滅漢廷最後的天命,怎麼能就這樣直接動用暴力嗎?
我們可不是造反,而是奮起革命啊,不昭告天下,怎麼能代表正義呢?
不昭告天下,怎麼能讓所有人都知道,漢廷的失敗,是因為失去了天命呢?”
眾太平渠帥聞言紛紛大聲附和著洛霄笑起來。
這種代替上天執行天命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
洛陽宮中。
殿中頗為安靜,皇帝現在隨時都可能發怒,沒有人敢於觸碰眉頭。
“陛下,太平軍送進來一份檄文,太平軍還命士卒在洛陽城外大聲念這份檄文。”
皇帝沒想到太平軍這麼一個造反的賊軍竟然還發檄文,頓時更憤怒起來,“給朕念!”
“陛下!”
這令使哪裡敢念,雖然還沒看,但裡面一定沒有什麼好話,皇帝憤怒的咆哮道:“給朕念!”
見到皇帝暴怒的堅持,令使只能顫顫巍巍的開啟唸了起來。
“漢朝皇帝:
吾乃天一道主,天命降落而生,來此世間,為破爾天命而來。
漢廷三百年,至爾之日,陰陽逆亂,秩序顛倒,朝堂之上,昏君奸佞,國祚已衰,上天不再眷顧,吾恭敬地執行上天之命,革除漢廷最後的舊命。
以此昭告爾等。
若卸甲而降,亦可留一殘命,違逆上天,唯有挫骨揚灰,永墮黃泉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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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自奮作揮黃鋮,以霸王之勇肩挑天下,及至上洛,自滎陽起,見王者姿,一人負天下,未所見也。——《漢末英雄記》
(本章完)